《偉大的隱藏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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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從娘胎起我就是隻野狗。
在我們這裡稱「革命戰士」,在他們那裡則稱「間諜」。
我以野狗之姿出生,再被培養成怪獸,一隻偉大共和國的革命野獸……
偉大的隱藏者,終於,滲透開始!
 

「東九!東九啊!還沒起床嗎?」

奶奶掃著雜貨店門口,扯高嗓音朝屋頂處大喊。柳煥將頭探出窗外,與在樓下掃地的雜貨店奶奶四目相對。

「嘿嘿嘿,怎麼了?」

「還不快點下來,在那裡幹什麼呢?太陽都要曬屁股啦!貨就快送來了,你腦袋比別人笨,至少要勤勞點才有飯吃啊!」

全順林,六十五歲,人稱「雜貨店奶奶」,也是柳煥的雇主。對於隱藏身分是最大問題的柳煥來說,雜貨店奶奶是個絕佳的掩護。十五年前,雜貨店奶奶在此開始做生意,家人只有一個兒子。她的專長是鬥嘴吵架,脾氣易怒不好惹。嬌小的身軀與燙了滿頭小捲的頭髮,非常適合奶奶鐵娘子般的性格。柳煥以幫雜貨店工作為代價,換取二樓的房間住宿與三餐。   其實雜貨店的工作很簡單,就是打掃、搬東西、外送。一天八小時,一個月工作三十天,可以領到二十萬韓元的獎金。柳煥下樓前,打開自己偷藏在房間角落的糖果罐,專心注視著他存下的錢。免費吃住,每個月還有二十萬韓元可以拿!比起共產黨員一個月薪水最多只有幾千塊,月領二十萬對他來說相當可觀。這兩年存下的錢總共是三百七十五萬韓元!抱著糖果罐,他雙手不禁開始顫抖。   

──我是富豪了!

柳煥想起昨晚煮泡麵時偷偷打入兩顆雞蛋的事,開心得合不攏嘴。   

──要是讓奶奶知道,應該會氣到暈過去吧?   

柳煥用衣袖擦了擦鼻涕,套上拖鞋。打開鐵門,可以看到頂樓陽台旁通往一樓的樓梯。柳煥穿著邋遢的運動服,假裝不小心踩空第一個階梯,摔了個大跟斗滾到一樓。雜貨店奶奶看見柳煥從樓梯上滾下,卻沒說一句好聽的話。   

「哎唷唷,真行啊!那樣摔得死人嗎?再摔啊,多摔幾回!大白天地到底在幹什麼啊,明明是個四肢健全的傢伙。」

柳煥只有傻傻憨笑著。任務執行綱領中有明確指示:一天至少三次,必須在一人以上可見之處實實在在地跌個狗吃屎。奶奶丟下掃把,走進店鋪。

「快去把店門口給我掃乾淨!」

「嘿嘿嘿,好。」

──要是被發現我的每個動作都是算計過的,奶奶應該會受到很大的打擊吧?總之一定要讓他們以為我是個超級蠢蛋才行。   柳煥確認奶奶進去雜貨店後,才收起臉上的憨笑。

「東九先生,你好,在掃地啊!」

隨意揮動著掃把的柳煥聽見後方傳來明亮開朗的嗓音。

「嘿嘿,啊,哈囉。」   尹友蘭,二十二歲,在中小企業擔任經理,是第一位被登記在柳煥調查名單上的女性,總是穿著端莊的窄裙套裝上班。柳煥癡呆地望著她左右搖擺的馬尾。

此時有人狠狠地拍了柳煥後腦勺。

「東九你這臭小子,又再看我姊對吧!要是敢再看她,小心哪天死在我手上!」   

十八歲的高中生尹友俊是尹友蘭的弟弟。每天被這個充滿騎士精神的高中生沒理由地打,也是柳煥任務的一部分。因此,柳煥只能忠於自己的角色,傻笑回應,同時不斷在心裡下決心,等哪天時機一到,絕對要好好教訓他。   

當初柳煥準備出征時,原本對任務抱著很高的期待。以野狗之姿出生、被培養成怪獸的他,曾幻想自己會接到扮成大學教授去洗腦知識階層,或除去重要人物等任務。然而現在,他不過是個傻子罷了。   

──為什麼我只能這樣狼狽地進行任務?啊,如果說這是成為偉大間諜的必經之路,都是為了共和國的話,無論被指派何種任務,都不能有怨言。   

柳煥的思緒早已跑到遠方,肚子卻仍留在原地飢腸轆轆,此時,傳來奶奶的呼喊聲:   

「東九啊,來吃早餐了!」   

雜貨店奶奶一喊,柳煥立刻興沖沖地跑進店鋪。   

「你盛湯,我來盛飯。」   

「好!」   

鍋裡是牛肉蘿蔔湯。泡菜、紫菜、牛肉、蘿蔔和一大碗白飯,就是今天的早餐。   

──說什麼庶民餐,竟然每週都能吃到一次肉湯!以前在訓練營裡只有決一死戰後,拚死存活下來的人才有資格吃到這東西。

他看著眼前的牛肉湯,百感交集。   

「吃吧!」   

「開動囉!」  

奶奶單腳跪地,默默地將湯碗拉向自己。柳煥則將白飯泡進湯中狼吞虎嚥,並在心裡暗自嘲笑奶奶:   

──傻老太婆!妳一輩子都不會知道我在自己湯裡多放了兩塊肉。   

吃完早餐後是日復一日相同的行程:幫奶奶跑幾趟腿、掃地、幫忙外送米酒或燒酒,再次打掃店門口、打蒼蠅。完成這一連串的事情後,轉眼就是一天中最優閒的下午兩點了。   

柳煥攤坐在店鋪前的半張平床上。雜貨店剛好位於月亮村出入口的交會處,也就是說,必須經過這家店,才能離開村落。上班族這時早已去市區上班,無所事事的老人和小孩們也進入午睡時間,柳煥半閉著眼坐在平床上。或許有人看到他這副模樣會以為他在打瞌睡,但一切只是演戲,其實他腦中正在整理每天蒐集到的情報。於是,正當身體逐漸無力、眼皮幾乎要闔上時,某人用尖細的嗓音喊了一聲:   

「東九!」   

來了,又一個主要人物登場。   

「給我一條菸。」   

──妖媚的娘兒們,今天果然衣服又只穿半套。   

穿著一眼可見深長事業線的火辣衣服,為了買菸而來雜貨店的蘭,柳煥稱她為「妖媚的娘兒們」。因為每次只要蘭一上門,柳煥的眼睛就會不自覺地看向她傲人的胸部。   

「快給我菸!」   

──別靠過來,這娘兒們。冷靜,要冷靜。   

然而,實際情況不如他所願,蘭彎下腰,將上身往前傾,催促他趕快把菸乖乖交出來,而柳煥眼裡只見她那對波濤洶湧的胸部。柳煥沒有隱藏自己看得出神的眼神,蘭歪過頭開口道:   

「媽呀,東九,你現在是在看哪裡?你該不會……」   

──什麼!這娘兒們!還不是因為妳穿太少,要是在共和國,妳早就被槍殺了!   

二十五歲的蘭是夜總會裡的爵士歌手,也是與這俗氣的村子最不相搭的人。即使奶奶常直接當她的面批評她的打扮,她仍我行我素地穿著妖媚來店裡買菸。身穿可以明顯展露傲人身材的緊身華麗衣裳,是她的個人招牌。   

「哎唷,你發現我換髮型了對吧?真細心。」   

「啊……嗯,漂、漂亮。」   彷彿剛從美容院出來,她一頭濃濃的洗髮精味道揮之不去地留在柳煥的鼻間。看著她一手握著菸、哼著歌離去的身影,柳煥深深覺得除了那身打扮之外,她機智靈敏的口才也與這村子格格不入。蘭哼著歌朝巷子走去,隨後,一台郵差的摩托車騎到店門口。   

「喂,東九!奶奶在嗎?」   

「不在,去市場了。」   

「是喔!」   

摩托車熄掉引擎,村子再度回到一片寂靜。柳煥將冰淇淋遞給坐在平床上的郵差,郵差將亂糟糟的頭髮往後撥,問起柳煥的近況:   

「最近沒什麼特別的事吧?」   

「就一樣囉!」   

郵差徐尚久,每天都會送包裹和信件到村裡,幾乎等同這村子的居民了。因為經常來送拖欠的繳費或催繳通知單,久而久之也熟知各家的情況。雖然不曉得他是從何時開始負責這個村子,居民們仍將他視為村裡人,笑顏以待。   

「大叔您是什麼時候下來南韓的?」   

「嗯?嗯……三十二歲,今年已經是第十六個年頭了。」   

柳煥在心裡估算了一下十六年的歲月,眼前不斷搓揉冰淇淋包裝紙的徐尚久,看上去就像一位忠厚老實的和藹父親。矮小結實的體型,稍微露出的額頭,親和力十足。   

「您都不想念家人嗎?不是有孩子?」   

大叔舔著冰棒,不發一語。   

「嗯……他們應該都過得不錯吧,黨也會好好照顧他們。」   

他展現仁慈父親般的笑容繼續說:   

「我可以理解,你這年紀最容易想家。」   

「其實也沒有非常想,畢竟我很小的時候就進軍營了,所以不怎麼會想家。只是,有一點……」   

柳煥話還沒說完,大叔將一個白色信封袋丟到他膝蓋上。   

「看來黨有答應你執著的要求。我不管怎麼要求都得不到回應,果然菁英的待遇不同啊,也多虧了你我才能知道一些消息。」

紅色安全帽繫於腰間,大叔站起身,臉上帶著難以言述的笑容。他總是面帶笑容,或許這就是他在執行任務上最大的武器也說不定。   

「啊!謝謝,大叔您也有一起收到家人的消息囉?」   

「還不都是託你的福。」   

柳煥急忙拿起信封,向正在扣緊安全帽的大叔問道:   

「怎樣?您的家人還好嗎?女兒嫁人了嗎?」   

「那個,去年冬天……我母親去世了。」他的聲音滿是悲傷。   

「同志,同志你千萬不能像我這樣,一定要幹件大事再回去,你是個優秀的人才,應該不難做到吧?」   

柳煥滿臉無奈地看著大叔從巷口離去的背影。   

就在那時,砰地一聲,小腿突然被踢了一腳。   

「耶!超級迴旋踢!哥哥讚!」   

踢柳煥小腿的是治雄,還奪走了他手上的信封。   

「有人會寫信給笨蛋?笨蛋,來搶啊!哈哈。」   

「給我!還給我,不要這樣。」柳煥對著治雄支支吾吾地說。   

「你對我下跪說:『請還給我吧,大王!』,我就還給你。」   

頓時柳煥不發一語,但他沒有選擇的餘地。   

「請還給我吧,大王!還給我吧!」   

「你這笨蛋,這樣馬上屈服一點也不好玩!不想還給你,我要把它撕爛。」   

「撕掉它!撕掉它!」   

弟弟成玟在一旁不斷煽風點火。

信封裡有著柳煥從未忘記的臉龐,他沒有辦法再像以往那樣無條件地配合小鬼頭們,他迅速抓起治雄背後的書包,治雄被書包帶子牽住,懸空吊掛著,手腳不停掙扎。   

「東、東九!」   

「喂,東九!放下我哥,你這個大笨蛋!」   

那可是他苦苦等待多時的消息,哪裡還有時間再應付這兩個小毛頭。   

「怎樣,東九你、你是在反抗嗎?還不快點放我下來!」   

看著治雄不停地掙扎,成玟踹了柳煥一腳。

「放開,你這個大笨蛋!快放下我哥!」   

柳煥重新調整呼吸,放鬆睜大雙眼的力氣。   

「請還給我吧,大王,拜託你還給我吧……」   

治雄見柳煥瞬間氣勢下降,趕緊把信封袋丟給他。   

「給、給你不就得了!可以放我下來了吧,快!」   

重新背起書包的小鬼頭們拔腿狂奔,兩個孩子的談話聲一直延續到巷口。   

「東九你死定了!等著瞧!」   

「哥,沒關係,我有幫你打他。」   

兄弟倆消失不見後,柳煥拆開信封袋,深怕裡面的東西被弄壞,他小心翼翼地拆著那得來不易的信封袋。信封袋裡裝著一張老舊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盤著髮髻,穿著樸素的韓服。雖然照片陳舊泛黃,但透過姿態端莊的女人眼神,柳煥可以讀到無限話語。   

──母親,您可安好?   

人們往往聽到「間諜」兩個字,便認為他們一定有受過凡人難以想像的殘酷訓練,負責執行非常艱難的任務,事實上確實如此;但有時也會像現在的柳煥一樣,做些無意義的事。實際上也很少有人知道,這些看似毫無意義的任務其實就像在水壩上鑽洞,時間久了,說不定可以成為執行更大任務的跳板。  

──不論任務大小,不管哪種任務,我都會竭盡所能去達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