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蒙•錢德勒 約瑟芬.鐵伊 艾勒里.昆恩
 
 

馬爾他之鷹

 


1. 史培德和亞傑

山姆.史培德的下顎很長,盡是皮包骨,比較柔軟的V字嘴之下突出V字的下巴。鼻孔往後彎,再形成另一個較小的V字。黃灰色的眼睛槓成一條橫線。然後V字的主題又在蹙攏於陰鉤鼻心上、兩道向外張揚的濃眉出現,淺褐色的頭髮從高平的太陽穴向下長,在前額聚集成點。他長得頗為順眼,彷彿金髮的撒旦。

他對依菲.普蘭說:「什麼事?甜心。」

她是個長手長腳黝黑的女孩,赭色的薄呢洋裝掛在身上,有溼潤的效果。男孩氣舒朗的臉上褐色的眼睛很俏皮。她關攏背後的門,靠在上面。「有個女人要見你,名叫萬得麗。」

「顧客嗎?」

「我猜是吧!反正你會想要見她的--她美若天仙。」

「親愛的,請她進來吧!請她進來。」

依菲.普蘭又打開門,順著門勢走回外面的辦公室,一隻手握著門把,一邊說:「萬得麗小姐,請進!」

一個聲音道了謝,輕柔的很,輕得得要發音精純無比才能聽得清楚。一個年輕的女人穿過門廊,緩緩的往前走,步步為營,石青的眼睛害羞探詢的看著史培德。高窕勻稱,沒有一處稜角。軀體挺拔,胸部高聳,雙腿修長,細手窄腳。穿著兩種色調的藍,搭配眼睛。藍帽下黝紅的頭髮翻捲而下。膽怯的一彎淺笑露出潔白的牙齒。

史培德站起來鞠躬,粗實的大手點向桌旁的橡木扶手椅。他差不多六尺高。斜削圓滾的肩膀使得他的身體幾乎好像是圓錐形狀--厚度和寬度相當--害得新燙的灰色外套不太貼身。

萬得麗小姐輕聲道謝,語調依然柔軟,偎著木椅的邊緣坐下。

史培德陷在轉椅裡,稍微側臉向她,禮貌的微笑。他微笑著沒有啟開雙唇,拉長臉上所有的V字形。

依菲.普蘭的打字機叮叮咚咚和模糊的鈴響聲穿過關閉的門。附近某處的辦公室有具電力機器沈悶的振動著。史培德的桌上,一根扭擰的煙蒂插在裝滿扭擰煙蒂的銅盤上,殘破的片片煙灰星落在黃色桌面和綠色吸墨紙和其他文件上。掛著淺黃窗簾的窗子開了八寸或十寸,吹進含著淡淡阿摩尼亞味道的氣流,桌上的灰燼在氣流裡蜿蜒匍匐。

萬得麗小姐看著灰燼片片蜿蜒匍匐。她的眼神不安,就著椅子邊緣坐著,雙腳平貼在地板上,好像準備隨時起立。戴著深色手套的雙手緊緊握著放在腿上的深色扁提包。

史培德往椅背靠,問:「萬得麗小姐,我該如何為你效勞呢?」

她屏住氣息,看著他,吞吞口水,匆忙說:「你能--?我想--我--那是--」然後皎白的牙齒折磨著下唇,不發一言。只是她的黑眼說話了,哀求著。史培德笑笑,點頭,好像了解她,神情和悅,好像沒什麼要緊的事。「那麼你不妨從頭說來給我聽聽,也許我們就知道該怎麼辦,把事情從越早說起越好。」

「是在紐約。」

「嗯。」

「我不知道她在哪裡認識他的,我是說不知道在紐約的哪裡。她比我年輕五歲--只有十七歲--我們有不同的朋友。我想我們也不像一般姊妹那麼親近。媽媽和爸爸都在歐洲,他們一定會傷心透頂。我得在他們回來之前,把她找回來。」

「嗯。」

「他們下月一日就回來了。」

史培德的眼睛為之一亮。「那麼我們有兩個禮拜。」

「在她來信之前,我不知道她做了什麼事情。我快瘋了。」她的嘴唇發抖,雙手緊掐著腿上的深色提包。「我也害怕她做了什麼需要去報警的事,可是怕她出事的恐懼又逼迫著我。我沒有人可以徵求意見。不知道怎麼辦。我有什麼辦法呢?」

「當然沒辦法,接著她來信了?」

「對,我拍了封電報叫她回家。我送到這裡郵局的總收發處。那是她給我唯一的住址。我等了整整一個禮拜,沒有回音,一個字也沒有。可是媽媽爸爸回家的日子一天天逼近。所以我就來舊金山找她。我寫信告訴她,我要來了。我不應該那麼做,對嗎?」

「也許不該吧!要弄清楚該怎麼辦並不容易。你還沒找到她嗎?」

「還沒。我寫信告訴她我會去住在聖馬可,央求她即使她不想和我一起回家,也來和我談談,但她沒來。我等了三天,她沒來,連捎個話也沒有。」史培德點點金色的撒旦頭,同情的蹙蹙眉,攏緊嘴唇。

「真是可怕。」萬得麗小姐想勉強擠出笑容。「我不能就坐在那裡--等--不知道她出了什麼事,可能會出什麼事。」她打住話,想要擠出笑容,卻打了個冷顫。「我唯一的住址是總收發處。我再寫了一封信給她,昨天下午去郵局,在那裡呆到天黑,還是沒看見她。我今天早上又去了一趟,還是沒看到科琳,但是看見了佛洛伊.畬士比。」

史培德又點點頭。蹙眉已經開展,換成全神貫注的表情。

「他不肯告訴我科琳在哪裡。」她絕望的繼續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