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坦堡,間諜的城市。《亡命伊斯坦堡》
 
 
   
亡命伊斯坦堡
約瑟夫.卡農 Joseph Kanon 著
李建興 譯
定價380元 優惠價79300
  
   
   
   
 

讀《亡命伊斯坦堡》文/快雪(知名部落客)

間諜小說是推理小說的一個子類別,同時喜歡看推理小說和間諜小說的讀者會發現一件有趣的事,雖然間諜小說也需要推理,找出間諜或找出秘密,但兩者在核心意義上有截然不同的分別,甚至可以說和推理小說分道揚鑣。推理小說一切講究明確的證據,兇手是誰,動機為何,詭計如何設計,在在一切清楚明白,黑白分明,立場不容動搖,而間諜小說卻是建立在模糊上,反叛,立場動搖,身分認同衝突,情感矛盾,經常建立在人性的脆弱與複雜、道德的模糊與兩難上,這也是間諜小說迷人之處,從某種角度上看,更貼近人性與人性的弱點。

間諜小說分兩大門派,一派是華麗浪漫動作冒險派,拯救世界的007詹姆斯.龐德幾乎隻手撐起這一派;另一派是寫實派,描述真實間諜,這一派由毛姆、格雷安.葛林、約翰.勒卡雷為代表,幾乎都是我喜歡的作家,這也是我喜歡閱讀間諜小說原因。《亡命伊斯坦堡》是寫實派間諜小說,背景在二戰結束後,1945年的土耳其伊斯坦堡,歐亞交會的橋樑,重現時代細節與氣氛,填補二戰結束後與冷戰形成前的空白模糊空間。

二戰結束後,當諜報圈子開始打包行李回國,派駐在當地的美國菸草公司代表里昂選擇留下,他偶爾當「馬伕」,替同盟國做些地下工作。某次行動他接送一個「包裹」,接到後上級接線人卻意外死亡,而這件「包裹」引起美國、蘇聯間諜、土耳其當地國安局的獵殺,死亡不斷發生,最終甚至危及里昂自己的性命…。

寫實派的間諜小說很有意思,幾乎沒有女性作者,而作者本身幾乎都曾經擔任過外交官或從事過間諜活動,間諜小說是建立在真實場景,很難虛構。作者突破了限制,雖然沒有從事過間諜活動的經驗,但描繪得栩栩如生,尤其在如博斯普魯斯海峽平靜水面般詭譎的城市,充滿耳語與秘密,穿梭在古老鄂圖曼城市的市集、清真寺與代表昔日輝煌的老舊別墅,暗殺,背叛,外遇,道德立場衝突,作者揣摩地很傳神,也許缺少一點根深蒂固從頭到腳諜報人的味道,但作者選擇切入的角度剛剛好,里昂本身就是局外人。間諜的內心戲,內心掙扎,道德衝突,立場轉變正是間諜小說的精華,雖然沒有如同毛姆、格雷安.葛林、約翰.勒卡雷等大師寫到內心最深層,但也表現的恰如其分,值得喝采。

格雷安.葛林(Graham Greene)是我最喜歡的小說作者,《紐約時報》如此評價本書:「逼近了約翰.勒卡雷和格雷安.葛林的複雜與寫實」,讓我對這本小說特別有興趣,看小說時我很玩味裡面的「葛林元素」,尤其是外遇這一段,唐諾稱葛林是文學史上寫外遇寫得最好的作家,「間諜的背叛」與「外遇的背叛」實有異曲同工之妙的幽微,值得玩味,外遇與間諜小說再搭配不過,我甚至覺得間諜小說裡一定要來一段外遇才有背叛的味道,才有背叛者的內心煎熬,《亡命伊斯坦堡》裡描寫外遇,描寫情慾與忠誠寫得特別好,大有葛林的味道。當年葛林讀勒卡雷的The Spy who came in from the Cold(國內翻《冷戰諜魂》)說了一句話:「這是我讀過最好的間諜小說」,讓約翰.勒卡雷從此名滿天下,真不知葛林如果在世讀了本書,會怎麼說?

 
   
   
 

第一部   貝貝克區

第一次行動被迫取消。花了好幾天安排船隻和庇護所,然後就在接應之前幾小時,起風了,一陣從東北方呼嘯而下的強風,掃過黑海時掀起巨浪。博斯普魯斯海峽的波浪,抵達防護齊全的沿岸別墅時通常比船隻的尾浪高不了多少,這時卻洶湧拍打著登岸碼頭。從碼頭上,里昂幾乎看不清亞洲那邊,只有幾串昏暗的燈光藏在滂沱的雨幕後面。誰會冒險呢?連堅固耐操的渡輪都會誤點,更別說被收買的漁船了。他想像著漁夫計算他的機會:驚濤駭浪,視野模糊,指望四十米外突然冒出來的輪廓不是根本無法閃躲的木材貨輪。或者留在安全的碼頭上,綁好繩索在鑄鐵火爐邊喝喝梅子白蘭地。誰能苛責他呢?只有傻子才在暴風雨天出海。乘客可以等等。籌備好幾天都泡湯了。天公不作美啊。

「還要多久?」米海拉緊他的外套說。

他們停車在魯梅利碉堡底下,看著停泊的船隻隨浪翻騰,拉扯著纜繩。

「再等半小時。如果他遲到了而我不在這兒-」

「他不是遲到,」米海反駁說。他瞄了一眼。「他有這麼重要?」

「我不曉得,我只是送貨的。」

「冷死人了,」米海說,發動引擎。「這種季節。」

里昂露出微笑。在伊斯坦堡的自我想像中,四季如夏,女士們在花園涼亭裡吃果汁雪泥,旁邊有小船漂過。這座城市的人顫抖著靠火爐與毛衣撐過冬天,似乎有點驚訝天氣竟然也會變冷。

米海讓暖氣開了幾分鐘再關掉,像烏龜似的瑟縮在他的外套裡。「那就跟我來,但是不准發問。」

里昂伸手抹過窗戶上凝結的水珠,把它清除。「對你沒有危險。」

「太好了。新任務。你沒辦法自己做嗎?」

「他剛從康斯坦夏出來。就我所知,他只會說羅馬尼亞語。還有呢?手語?可是你-」

米海揮手打發。「你的新朋友之一。一定是德國人。」

「你不必這麼委屈。」

「小事一樁。我會討回來的。」

他點了根菸,有一瞬間里昂可以看見他灰白的臉孔和頭上僵硬斑白的頭髮。快要全白了。他們剛認識時,原本是黑色捲髮,打理得就像布加勒斯特時髦客的樣子,勝利大道上所有咖啡館都認識他。

「況且,看到鼠輩們離開-」 他鬱悶地說,「他們不肯讓我們出來。現在看他們的下場。」

「你已經盡力了。」巴勒斯坦護照,自由進出布加勒斯特,乞求資金,租賃老舊船隻,最後的生命線,直到這些也被剝奪。

米海吸一口菸,凝視擋風玻璃上淌落的水滴。「你最近怎麼樣?」他終於說。「你看起來很累。」

里昂聳肩,沒有回答。

「你為什麼接這差事?」米海轉頭面對他,「戰爭已經結束了。」

「是嗎?沒人告訴我。」

「才怪,他們打算展開另一場戰爭。」

「沒有我認識的人。」

「小心別喜歡上這檔事。一旦開始喜歡-」他的聲音漸低,因抽菸而沙啞,即使到現在仍維持著東歐口音。「那就不再有任何意義了。變成習慣。像這個,」他舉起他的菸說,「只是喜歡它的味道。」

里昂看著他,「那你呢?」

「對我們沒什麼改變。我們還在拯救猶太人。」他作個苦笑表情。「現在是逃離盟友。弄不到巴勒斯坦簽證,他們能去哪裡,波蘭嗎?我還在幫你跟納粹聯絡。真是美好世界。」

「為什麼找納粹?」

「為什麼做這些事?為了可憐的難民?不,我想一定是有人認識俄國佬。但是誰曉得呢?」

「你只是猜測。」

「你運送什麼東西,對你不重要嗎?」

里昂別開目光,再回來看錶。「呃,今晚他不會來了。無論他是誰。我最好打個電話。確認一下。那邊有咖啡館。」

米海俯身再次發動引擎。「我會停在附近。」

「不,留在這兒。我不希望車子-」

「了解。你在雨中跑步過馬路。淋濕。然後跑回來。又淋濕。回到等候的車子上。這樣就比較不可疑嗎。如果有人監視的話。」他把車子打到一檔。

「這是你的車,」里昂說,「如此而已。」

「你認為他們迄今還沒監視過?」

「有嗎?你會知道的,」他說,這是發問。

「永遠要假設有。」他橫過路面轉彎,停在咖啡館門前。「就照預定的做吧。避免淋濕。先告訴我。如果他來了,你的包裹,我要開車送他去-─他住宿的任何地方嗎?」

「不用。」

米海點頭。「這才像話。」他往側窗歪歪頭,「打電話吧。趁他們還沒起疑。」

有四名男子在玩骨牌、用鬱金香杯喝茶。當他們抬頭看,里昂瞬間變成希望他們看到的人─-被雨困住的外國人(ferengi原指《星艦迷航記》虛擬的外星人種族),正甩掉帽子上的水,需要電話-─他臉紅了,脈搏有點興奮加快。喜歡這感覺。或許米海看穿了,這種感覺,就像逍遙法外。

規劃,逃脫。今晚他會搭纜車到貝貝克區(Bebek,博斯普魯斯海峽歐洲岸位於兩座大橋之間的高級住宅區)的最後一站,再走到診所。這趟路他走過無數次了。如果被人跟蹤,他們會停車在診所門口一條街外等候,慶幸可以保暖,不用淋雨,又知道他在哪裡。但是剛經過一大叢夾竹桃,他就前往花園側門,折返米海在等候的博斯普魯斯路,突然感覺自由,有點狂喜。黑暗中不會有人看到他。如果他們在場,他們會抽菸,很無聊,以為他在裡面。這另一面生活,走到車上,只有他自己知道。

 
   
   
 
漫長的告別 大眠 愛情的盡頭 沉靜的美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