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五社聯合書展
檸檬(二版)

檸檬(二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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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疊合現實與幻想而產生的詩意及表現的爆發力
透視生命並自我批判的冷澈之眼

  青春與病鬱彼此背對著,卻緊緊相依
  他懷有天才,無奈早逝;短暫的三十一年生命,只留下二十篇短篇小說,是他文學生涯的僅有,也是他生命的全部。

  ●曾被翻譯成捷克語、西班牙語、英語、俄羅斯語、法語、德語以及中文共七種語言
  ●〈檸檬〉一篇曾被收錄至日本的高中國語教科書高達三十七次
  ●萬城目學以梶井基次郎為主題創作出暢銷小說《荷爾摩六景》
  ●TBS拍攝BUNGO -日本文學劇場- 梶井基次郎『檸檬』,由佐藤隆太擔綱演出
  ●為了永遠的紀念,將3月24日命名為「檸檬忌」

  無以言說的疲勞倦怠、不可解又粗鄙的無聊人生,唯一的解藥就是這顆「檸檬」。

  「一起到丸善放置檸檬吧!」

  「梶井是位藝術家,他的程度我是連邊都沾不上。」────川端康成

  北國南歸,帶回心香一瓣

  台灣詩人楊熾昌短暫滯留東京的一九三○至一九三一年間,正好是《檸檬》單行本出版、梶井基次郎與病魔苦鬥的最後一段時日。楊熾昌在返台之際,將這冊甫出版不久的書帶回南方的故鄉。並於一九三五年在《台灣日日新報》文藝欄發表一篇關於梶井的回憶,無限深情地寫著:「他的作品的某種香氣讓我深深感覺到台灣的秋天」。

  作家與書店的邂逅;文學地景,終極的鮮明定格

  梶井基次郎的〈檸檬〉是以京都寺町一帶及三条麩屋町的丸善書店為舞台,而以自身在第三高等學校時期的頹廢生活為藍本的短篇小說,成為他的傳世名作。

  丸善最初在一八七二年以「丸屋善吉店」開設;後一度閉店,一九〇七年在中京區三条麩屋町重新開店,一九四〇年遷至河原町通,二〇〇五年宣告歇業。閉店前,許多不捨的讀者紛紛現身店裡,放置最後的檸檬炸彈。而閉店十年後的二〇一五年,當丸善宣布於「京都BAL」重新開幕時,也歡欣雀躍地邀請讀者「到丸善放置檸檬吧!」

  特別收錄陳允元教授的專文,引領讀者跨越時空與世代,貼近故事舞台場景,一同進入小說家所構織出的文學世界。
 
 

作者介紹

作者簡介

梶井基次郎


  【1901年(明治34年)2月17日-1932年(昭和7年)3月24日】

  大正末期至昭和初期的重要作家,出生於大阪市,少年時代反覆移居於三重、東京等地。為實現工程師的夢想而進入三高理科,後迷上文學,一九二四年進入東京帝大英文系。學生時代曾積極參與《青空》雜誌的活動。

  自幼身患肺結核,後因病情惡化而輟學。在伊豆湯島溫泉療養期間,與川端康成、廣津和郎相識,結為好友並繼續從事寫作活動。最早的作品為十八歲所寫的短篇小說〈檸檬〉。二十歲感染肋膜炎之後,便終生為疾病所苦,直至三十一歲因長年疾病而引發肺病辭世。

  梶井基次郎與當時的文學青年一樣,受到夏目漱石與森鷗外、有島武郎與志賀直哉等白樺派、大正期頹廢主義、西歐新藝術等影響。鮮明的文風融合感性與理性,充滿和風的幽婉纖細卻又帶著摩登氣味,備受文壇肯定。其魅力受到多數不同世代且個性迥然的作家們(井伏鱒二、埴谷雄高、吉行淳之介、伊藤整、武田泰淳、中村光夫、川端康成、吉田健一、三島由紀夫、中村真一郎、福永武彥、安岡章太郎、小島信夫、庄野潤三、開高健等人)極高評價和讚賞。

譯者簡介

李旭


  日語系畢,目前在大學任教,鑽研學術研究之餘亦沉潛悠遊於翻譯之海,譯著眾多。

曾鴻燕

  日文碩士畢業,於大專院校專任教職,譯作量多、質精。

校譯者/陳柏翰

  享受低調且平凡的生活,常與文字相伴度過漫漫長夜。現為自由譯者,譯有《憂鬱的心情》、《無盡充塞的夜》。mooncbh@gmail.com
 
 

目錄

檸檬
有城樓的小鎮
泥濘
路上
七葉樹花
過往
雪後
某個內心風景
K之升天
冬日
蒼穹
筧管的故事
器樂性幻覺
冬蠅
山崖上的情感
櫻樹下
愛撫
夜的畫卷
交尾
悠閒的患者

 
 



到丸善放置檸檬吧!


  「梶井基次郎過世已經四五年了吧。日本文壇喪失了這樣一位充滿精力的具有新鮮性的作家──不,是詩人──,是極大的損失。到了秋天,我經常想起這麼一位詩人。」──水蔭萍(楊熾昌),〈秋窗雜筆〉,《台灣日日新報》(一九三五年十月三日)

  一九三五年,台灣總督府正大張旗鼓地舉辦「始政四十周年台灣博覽會」的秋天,《台灣日日新報》的文藝欄一隅刊載了超現實主義詩人楊熾昌(一九○八-一九九四)關於梶井基次郎(一九○一-一九三一)的回憶,表達對梶井早逝的惋惜之情。梶井基次郎一九○一年生於大阪。一九三二年春天即因宿疾肺結核死去,年僅三十一歲,留下含〈檸檬〉在內的二十篇珠玉之作,集結為唯一的小說集《檸檬》(一九三一)。台灣詩人楊熾昌短暫滯留東京的一九三○至一九三一年間,正好是梶井單行本出版、與病魔苦鬥的最後一段時日。也許楊熾昌是在《詩與詩論》 及《詩‧現實》 等現代主義詩誌留意到梶井「詩與小說的ESPRIT完美地融合在一起」的秀異之作也說不定,並在返台之際,將這冊甫出版不久的《檸檬》帶回南方的故鄉。楊熾昌寫下這篇文字的一九三五年秋天,並非梶井的甚麼紀念日,而是因為他最近又重讀了友人歸還給他的《檸檬》。楊熾昌寫道:「他的作品的某種香氣讓我深深感覺到台灣的秋天」。

  梶井的〈檸檬〉(一九二五)以京都的寺町一帶及三条麩屋町的丸善書店為舞台,是以自身在第三高等學校時期(一九一九-一九二四)的頹廢生活為藍本的短篇小說。原本只是未完成的小說草稿《瀨山の話》中的插曲,後獨立成篇,成為梶井的傳世名作。主人公「我」是一名患有肺結核、神經衰弱、寄人籬下窮愁潦倒的學生。無以名之的不祥感始終壓迫著他的胸口。小說寫道,在生活還沒完全侵蝕頹敗之前,他喜歡的是「丸善」一類的地方──專營洋書以及舶來的高級文具雜貨。京都的丸善最初在一八七二年以「丸屋善吉店」開設;後一度閉店,一九○七年在中京區三条麩屋町重新開店,一九四○年遷至河原町通──。對於窮困的他而言,儘管丸善仍是個令他悶悶不樂的地方,但美麗之物以及生活中微小的奢侈,仍勉強帶給他一絲快慰;但如今那種不祥的重壓卻愈發嚴重,讓他惶惶難耐,終日於街頭遊蕩。某天夜裡,寺町與二條相交街角的水果攤的美,讓他的騷亂的神經得以稍稍平歇下來。梶井寫道:「由於四周漆黑,店前幾盞電燈彷彿驟雨傾瀉般的絢爛,並沒有被周圍的任何店家剝奪,只是恣意地映照出水果攤的美麗景致。裸露的燈泡宛若細長的螺旋棒嘎吱嘎吱地直插眼中而來,絢爛得讓人眼睛疼痛。」在這樣的耀眼絢爛的水果攤中,他發現檸檬的存在:

  我很喜歡檸檬,包含它那彷彿從檸檬黃的顏料軟管裡擠出來凝固而成的純色,以及整顆紡錘形的外表。於是我決定買下一顆檸檬,僅此一顆。

  雖然只是一顆檸檬,在梶井的筆下,卻是世上一切善與美的凝縮。檸檬涼涼的觸感,撫平了他雙手因肺病而總是熾熱的溫度;靠近鼻頭的香氣,誘發了他對於遠方加州產地的異國情調、以及在漢文課讀過的〈賣柑者言〉的「剖之,如有煙撲口鼻」的想像。檸檬讓他感到幸福。好久沒有大口呼吸的他,身體裡的元氣開始復甦,腳步輕盈,心裡甚至湧現一種自豪的情緒,覺得自己彷彿就是身著華美衣服昂首闊步的詩人。連那個平常避之唯恐不及的丸善,都能輕易地走進去。

  後來的情節,想必熱愛梶井的讀者都已十分熟悉──主人公憂鬱再度湧現,然而突然其來的惡作劇的念頭又讓他愉快起來。他將架上一一抽下的畫冊恣意堆疊,成為一座奇異夢幻的城堡,並將袖兜裡的那顆檸檬放置在畫冊城堡的頂端──

  凝神望去,檸檬把雜亂無章的各種顏色悄悄吸收至紡錘形的體內,更顯得鮮豔。我隱隱感覺整間丸善,唯有檸檬周邊的氣氛格外緊張。我佇立在原地凝視了好長一段時間。

  此時,又一個念頭一閃而過──離開丸善:「如果我是一個往丸善的書架上放置一枚亮燦燦金黃色炸彈的惡棍,那麼十分鐘後,丸善就會以畫冊書架為中心發生大爆炸。那是多麼有趣的事啊!」

  這顆檸檬炸彈,當然只存在於主人公獨自的幻想之中,並沒有在小說裡的丸善真正引爆──更遑論文本外現實世界的丸善。然而有趣的是,這顆想像中的檸檬炸彈,卻宛若一種祕密製造、秘密傳遞的地下武器,跨越了文本、時空與世代,藏在街上任何一個行人的袖兜裡、口袋裡、或公事包裡。它永遠準備引爆,而丸善也必須隨時待命,成為檸檬的命運共同體。似乎也因為如此,當二○○五年丸善河原町店宣告歇業,儘管並非〈檸檬〉的舞台原址,但閉店前,仍許多不捨的讀者紛紛現身店裡,放置最後的檸檬炸彈。而閉店十年後的二○一五年,當丸善宣布於「京都BAL」重新開幕,也歡欣雀躍地邀請讀者「到丸善放置檸檬吧!」

  畢竟,一旦失去了彼此,檸檬就只是檸檬,丸善也只能是丸善而已。
 
陳允元/文

  陳允元。詩人。國立政治大學台灣文學研究所博士。現為台灣師範大學台灣語文學系兼任理教授、目宿媒體文學顧問。主要研究領域為戰前東亞現代主義文學、日治時期台灣文學、台灣現代詩等。著有詩集《孔雀獸》(二○一一)、《百年降生:一九○○-二○○○台灣文學故事(二○一八,合著),並與黃亞歷合編《日曜日式散步者:風車詩社及其時代》(二○一六)。曾獲林榮三文學獎散文首獎(二○○九)、台北國際書展年度編輯大獎(二○一七)、金鼎獎(二○一七)等。



生的幻影總是伴隨著絕望


  1932年3月22日,病危的基次郎詢問身邊照護他的母親:「我該怎麼辦呢?」母親稍微思考了一下,希望他能抱著正念臨終,於是回答:「能夠治癒你呼吸困難的手段已經窮盡了。做到這樣的地步,若無法減輕痛苦也沒辦法了。不過還剩下覺悟這個方法。如果有幸能夠覺悟,那麼痛苦就會消失吧。」基次郎暫時閉上了眼睛。「我懂了。覺悟了。我也是男人。就算是死也要體面地死。」語畢,他合掌,放在仰臥的胸口上。雖然還是那樣暫時閉著眼睛,他的眼裡滲出了淚珠。

  24日深夜2時,基次郎永眠。1901年出生的他,時年三十一。

  終其一生,基次郎僅出版了一冊短篇小說集《檸檬》(1931,武藏野書院),共收錄作品18篇。那是他文學生涯的僅有,也是其生命的全部了。

  1918年,就讀北野中學五年級的基次郎即因胸病時常缺課,那時他才17歲。自此,結核病與死亡的暗影即不斷纏繞著他,幾乎占了短短人生半數以上的時間。1919年,基次郎進入菁英匯集的第三高等學校,結交了許多摯友,如文學青年中谷孝雄(1901-1995)、映畫青年飯島正(1902-1996)、大連派現代主義詩人北川冬彥(1900-1990)等,親密地在文學的道路上攜手並進。此時的基次郎尚不以結核病為苦。與友人散步時,他曾在三条大橋(京都)上大喊:「想得肺病,想得肺病,不得肺病就寫不出好的文學啊!」雖說在那個時代,結核病被想像為一種優越的、敏感的、富創造力的「文青病」並引以為風潮,但基次郎一生的文學主題確實都由此出發。青春與死亡彼此背對著,卻緊緊相依。

  基次郎留下的二十餘篇短篇小說,簡潔、纖細而富幻想性,呈現出極為敏銳的感受性與詩的質地。其實,這樣的珠玉之作也發表在現代主義詩誌《詩與詩論》及《詩‧現實》。基次郎的讀者除了在日本內地,1930年代在殖民地台灣推動超現實主義的風車詩人楊熾昌(1908-1994)也是他的愛讀者。楊在〈秋窗雜筆〉(1935)寫道:

  梶井基次郎的偉大,恐怕就是在於那樣新鮮性、以及潛藏於作品中的自我批判之眼吧。我們在那有著令人陶醉的、嶄新的果實的香氣的藝術境界之中,經常發現宛若剃刀一般的自我批判。

  《檸檬》一卷,與其稱之為小說,毋寧是像小品、散文詩,是詩與小說的ESPRIT完美融合。因此其作品的本質既有詩人的熱情,同時也有極其冷酷的宛若哲學的虛無主義者的一面。

  楊熾昌收到友人歸還的《檸檬》而重新翻閱之際,忍不住感嘆基次郎的早逝是日本文壇的巨大損失。身為用功而敏銳的詩人,楊熾昌極為準確地指出基次郎美學的特性。其作品的獨到之處,不僅在於代表作〈檸檬〉(1924)疊合現實與幻想而產生的詩意及表現的爆發力,更在於透視生命並自我批判的冷澈之眼。〈泥濘〉(1925)的主人公是一位倦怠而神經質的狼狽男子。回家路上,由於兩旁的路燈交替照映,「那時影子時而從後面追上來趕在我的前面,時而被拉得細細長長的,腦袋居然爬上了人家的房門。我就在影子的頻繁變化中向前趕路。」看著不斷變形自己的影子,男子漸漸迷失了現實中的自己。但他忽然意識,原以為是影子的那個東西就是活生生的自己。被稱為「Doppelgänger(分身)」的幻覺現象的描寫,是讓人著迷的典型梶井式的奇想,但真正深刻的是下一個句子:「我繼續往前走。真實的自己站在月亮那樣的位置觀察著另一個自己。地面彷彿鋪了一層玻璃般透明,我感到一陣輕微的暈眩。」這個從高處俯瞰的神一般的視線無疑是絕對的、冷澈的,而它竟使地面上那個不斷變形的自己顯得徒勞、滑稽,如一瞎忙的丑角。我是誰?我要到哪裡去呢?

  1928年執筆〈筧管的故事〉時,基次郎正在伊豆湯ヶ島的溫泉地進行療養。文中描寫山路筧管的流水聲帶給敘事者「我」的不可思議的魅惑感,以及與美好的聽覺並不相稱的視覺上的乖離。基次郎寫道:

  片刻的光芒照耀著我的生命。每次我都驚惶失措。但那並不是因為對生命的無限感到迷惘,而是因為我眼前同時有絕望的存在。這是一種何等的錯誤啊!如醉酒之人把事物看成兩個一樣,同一現實對我而言卻是兩種現象。一是理想之光;一是絕望的深淵。同時正當我想再看清楚點時,兩者又合二為一回到原來無聊的現實。

基次郎這裡寫出其文學世界獨有的「現實透析之術」。這無疑是構成那些詩意幻想的關鍵機制。他總能從極平凡、極微小的日常中辨識出美的詩情,在黑暗中看見曖曖閃爍的的生命之光。〈檸檬〉的主人公在街角的果物攤買下一顆檸檬。只要手裡握著完美重量的紡錘形的檸檬,便能一掃心中的憂鬱而感到幸福;然而基次郎又畏懼這種幸福感,因為那極可能僅是一種自嗨的幻覺,一如被放置在丸善書店的那顆檸檬炸彈的惡戲。如同檸檬終究不是炸彈。離開丸善之後的「我」,也只能回到無聊的現實。基次郎說:「我負擔的是永遠的無聊。生的幻影總是伴隨著絕望,我被賦予的是無窮無盡的寂寞。」

  然而,哪怕只是幻覺,這一點點幻想的自由與惡戲的趣味,也是生命必要的奢侈。

  其實基次郎並不厭世。他比誰都熱愛生命。

  〈冬之蠅〉(1928)是一篇以冬天房間裡的蒼蠅為主題寫成的小說,對於生命及其無常有獨到的思考。基次郎的作品中,我認為它是最深刻的一篇,也是〈檸檬〉之外我最喜愛的一篇。基次郎在開頭如此寫道:

  冬天的蒼蠅是什麼樣的?

  牠們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用手指靠近也不會逃走。看上去好像飛不了實際上卻又能飛。夏天的羈傲和令人厭惡的靈活不知到哪去了。牠們的顏色發黑,翅膀也開始萎縮。趴在髒東西上的肚子也像紙撚一樣瘦小。牠們總是偷偷趴在被褥上,一副衰敗頹廢的樣子。

  這篇小說的設定極為有趣,主角是因結核病而在溫泉地療養的「我」,以及飛進房裡的衰敗頹廢的冬蠅。如同〈泥濘〉中「我」觀察影子的自我凝視,〈冬之蠅〉的主人公觀察房裡的冬蠅,也時時回望著自己。他們同病相憐,共同生存在冬天寒冷的房裡。有趣的是,在作為自身病體之象徵的冬蠅身上,主人公竟看到了一種生命的躍動。一旦接觸到日光,原本搖搖晃晃的冬蠅馬上恢復了活力,甚至緩緩飛起,相互擁抱並開始交尾:

  看著牠們,我深切感受到陽光下的牠們是多麼快樂啊!……牠們「要活下去的意志」是多麼地強烈啊!牠們在陽光下不忘交尾。雖然牠們的死期已近在眼前!……日光浴中,冬蠅永遠不放棄尋找屬於牠們的快樂。掉入牛奶瓶裡的也是不停地爬上去又掉下來,再爬上去又掉下來。

  主人公在冬蠅身上看到的「要活下去的意志」(生きんとする意志),是「在原始的、本能的生命行為中看見自然的『意志』」的大正生命主義(vitalism)思潮下的關鍵字。基次郎的另一篇小說〈交尾〉(1931),也藉由主人公觀察貓及河鹿蛙的交尾,全面謳歌性的本能、生命的躍動。基次郎寫下:「我覺得自己看到了世間最美好的東西。懷著這種心情,我又沉浸在響徹整個淺灘的河鹿蛙的叫聲中。」然而,即使在幸福之中,基次郎還是忍不住掀開表象一窺那背面的絕望深淵,認為日光帶來的幸福是一種欺瞞:「那裡有情感的鬆弛、神經的麻木和理性的欺騙。……恐怕世上的幸福都是以此為條件的吧。」耽溺於這樣的幸福之中,讓他感到虛無,覺得沒有出息。

  於是在小說的中段,主人公一度「遠離令自己鬱悶的房間病折磨自己的身體」。然而當他回來,房裡的冬蠅已因寒冷與饑餓悄悄死去。他發現:「牠們一直以我平靜生活的惠澤為其生存條件」。這是很有溫度的描寫。作為自我病體的隱喻,結核病的主人公在冬蠅身上發現了倦怠的自己正逐漸喪失的「生之意志」;然而冬蠅的死去同時也讓他發現,在這個世上,即使自己的生命殘破不堪,其生活餘下微不足道的惠澤卻足以讓其他的生命賴以生存。但這也正是生命的殘酷之處。主人公之於冬蠅,正如另一未知的變數之於主人公。「我並不是為牠們的死而悲傷,而是為我覺得自己也必須面對某種變化無常的生存條件,它讓我活下去,同時又不知何時會殺了我。我感覺好像看到了它的寬大的背影。」在這個寬大的背影的庇蔭下,患病的主人公如房裡的冬蠅般苟延殘喘,卻無從得知何時上天會無情撤走一切的惠澤。

  然而,即使身體如冬蠅般破敗,且對寬大的背影象徵的命運懷著強烈的不安,基次郎仍不放棄在文學的路上尋找屬於他的快樂。〈有城樓的小鎮〉(1925)有一段描寫蟬的場景。「他越看越覺得驚訝,這個骨架單薄,身體嬌小,支撐著兩片肥皂泡般薄薄的羽翼的小小昆蟲──蟬,竟然可以發出如此高階的聲音!……他回憶起寒蟬收縮時的模樣,從腹部到尾部迅速鼓脹起來,一伸一縮間彷彿力量充滿了全身的所有細胞。他忽然覺得,蟬這種生物太懷才不遇了!」事實上,無論冬蠅交尾讓短暫的生命得以延續,或是蟬傾注全身力量的高亢鳴叫,象徵的正是基次郎將其單薄破敗的身體貢獻給文學,向世界發聲、延續生命的方式。他懷有天才,無奈早逝。薄薄的一冊《檸檬》是其僅有,也是三十一年短暫生命所能做到的全部了。

  而這樣徹底燃燒生命最後的熱能,雖看似悲壯,從中我卻感覺到基次郎對寂寞的深深恐懼。他的小說中的人物經常神經質地在意他人觀看的視線。害怕被注視,卻又渴望被看見。〈路上〉(1925)描寫放學回家的主人公,從平日常走的路拐進一條不久前發現的山崖旁的捷徑。雨後的紅土斜坡鬆軟,他因此滑了好大一跤,並疑心該不會有人在某處看著他吧?然而並沒有人在看他。這讓他感到有些落寞。「要是有人目睹了自己剛才那一幕該多好,哪怕是嘲笑也好啊。」基次郎寫道。這不被看見的一幕,彷彿夢一般的存在。甚至,他自己也不太肯定這一跤是否曾經發生。

  回家的路上,不知為何,我一直在想一定要把這件事寫下來。是不是希望透過寫小說來講述自己的故事呢?我自己也不清楚,也許二者兼具吧。

  基次郎想透過文學記錄下來的,並非成為慣習的日常路徑,而是在意外發現的秘徑中那不曾被他人看見、也無從與人共有的神祕的瞬間。那是理想之光,是絕望深淵,是握著檸檬走進丸善書店一時興起的惡作劇念頭。這不被看見的一切,所幸基次郎將它們寫下了。且透過出版、翻譯,多年後的我們仍能捧讀這薄薄的一冊,乘著基次郎絢麗而綺詭的幻想,進入他一直等待著讀者抵達的內心世界。

  「要是有人目睹了自己剛才那一幕該多好,哪怕是嘲笑也好啊。」

  基次郎把玩著手中的檸檬幽幽說道。
 
陳允元(國立台灣師範大學台灣語文學系兼任助理教授)
 

詳細資料

  • ISBN:9789862272466
  • 叢書系列:經典
  • 規格:平裝 / 352頁 / 14.8 x 21 x 1.76 cm / 普通級 / 單色印刷 / 二版
  • 出版地:台灣
 

內容連載

〈愛撫〉

貓的耳朵非常奇怪。單薄、冰冷,就像竹筍皮一樣表面長著絨毛,背面閃閃發光。又硬又軟,說不清楚屬於哪一種特殊物質。我從小一提起貓耳,就特別想用「剪票鉗」打上一個洞。這種幻想很殘酷吧?

不!這完全是因為貓耳本身具有某種奇特的暗示作用。我清楚記得家裡曾經來了一位穩重的客人,他一邊說話,一邊不停地用手指捏著爬到他膝蓋上的小貓耳朵。

我對這樣的疑惑意外執著。用「剪票鉗」打洞惡作劇之類的幻想只要沒付諸行動,就會在我們的孤寂之中,隨著外在年齡長久延續下去。雖然早已是能夠分辨是非的成人,但是現在更加沉迷地思考,如果用厚紙板像夾三明治一樣包住貓耳後再直接切下來會如何呢?然而最近一起突如其來的事件,揭露了這個幻想的致命錯誤。

貓原本就像兔子一樣,即使被人拎著耳朵也不會覺得痛。對於「拉扯」這個動作,貓的耳朵具有奇特的結構。因為無論是哪隻貓的耳朵,都有曾被拉扯受傷的痕跡,而那個受傷的地方會巧妙地長出一塊類似補丁的皮膚。因此不管是相信創造說還是進化論的人們,貓的耳朵都是那麼不可思議和可笑。而且那塊補丁一定可以在耳朵被拉扯時造成緩衝作用。正因為如此,貓對於被拉扯耳朵這件事十分淡然。那麼貓的耳朵怕不怕壓力呢?如果用手指壓住的話,無論多用力也不會覺得痛。就像剛才所提的那個客人,他的拉扯只讓貓咪發出幾次驚叫而已。透過這些事件,貓的耳朵被懷疑是不死之身,進而暴露在「剪票鉗」的危險之中。但是有一天,我在和貓玩耍時,突然咬了牠的耳朵。由此發現了新的情況。我一咬下,這個沒用的傢伙就馬上發出慘叫。我一直以來的幻想立即崩壞了。原來貓的耳朵被咬會覺得很疼。輕輕一咬就會發出慘叫聲,咬得越重,叫得越響。聲音越來越大,感覺就像木管樂器發出的漸強音一樣。

我長時間以來的幻想就這樣破滅了。但是這種事情不會終結。最近我又開始其他幻想。

那就是如果把貓的指甲全剪了,牠會怎麼樣呢?或許會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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