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都是名副其實的「火車」。行駛中的火車,車頂煙囪冒黑煙,車底噴出水蒸汽,長長的汽笛聲,隆隆動輪交響,跑起來渾身是勁,鋼體充滿活力;一旦靜下來,宛如家道中落的貴婦,沒落中猶有拂不去的雍容氣質。
如今,這些火車已全部熄火,沒有被解體報廢,全台灣尚有70左右,我的追火車就是從這裡開始的。
要曉得殘存的蒸汽火車到底身藏何處?全賴幾年來對鐵道文化訊息格外敏感,而有一部緊接一部的意外發現。原來這些火車都散置在各地公園、糖廠、觀光區或文化中心等地,分佈之廣足以繞行台灣一周。所以我的追火車又是一種不同主題的國土散步,逼我走向台灣每一個角落,去尋找每一台靜態保存的蒸汽火車。
早年奔馳過台灣的日製車種,有的在台灣已經消失,但是日本還有保存,因此追蒸汽火車也追到了日本。
日本是鐵道迷極眾的國度,只要從市面上隨時都有五種以上同月份鐵道雜誌,就可以見之。是以欲知日本蒸汽火車的情報毫無困難;但是路途遙遠,旅費不貲,唯有盡情以大量火車集中的鐵道博物館為取材重點,於是連台灣現存的蒸汽火車加起來,總共湊足100輛。
我的追火車其實就是「畫火車」之旅,基本上先素描,再翻成油畫,遂成為1999年個人寫作與繪畫生涯的重大工程。
100台蒸汽火車,樣子都長得差不多,塗漆全是黑的,我的目的不只在作資料圖記,而是企圖從台灣鐵道史的大文化背景中,以火車在台灣產業發展初期的牽引風姿,為跨世紀的現代人留住共同鄉愁。
所以每一幅畫是實地探訪的寫生,每一部蒸汽火車都經過深入研究,因此我雖然不是火車專家,但仍相信先下功夫瞭解火車、再畫出來的結果,應不只是一堆明信片似地「到此一遊」的膚淺圖綠而已。
為了不重複製圖式的火車,100台火車又難免有型號的重複,以及火車基本的結構的重複,亮黑車身漆色的重複,若想轉換為百部火車創意時,勿寧是一項艱難的挑戰!因為藝術創作的本質貴在不重複,因此我的畫除有自己的風格以外,也要求每一台火車有各自的性格。
為了畫出火車的性格,我除了認真整理每部火車的出典、跑過的路線、運載過程的故事,以及機械原理的差異等等以外,別無他法。
火車本來就貼著鐵軌在跑,鐵軌又牢牢地趴在我們的土地上,有這樣的火車認知和感動做為創作的出發點,或許也可以揪出蒸汽火車圖像性格的原創性。
追火車追得很興奮;但是追到每一台火車要個性活現,我己用盡精神和氣力,我所有的歷史情懷和繪畫生命都使上了。完成蒸汽火車100,不禁擲筆長嘆,我懷疑腦內革命細胞可供揮霍的還有多少?必須立即儲備將來繼續瘋狂創作的本錢。結集蒸汽火車100,是為了表示一股傻勁中的誠意和孤獨旅人的心靈告白,同時也為誇入21世紀,留住台灣產業尖兵作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