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個明白人 ──寫在新版之前
1
香港導演王家衛,將十五年前的舊片「東邪西毒」重新剪輯,完成了「東邪西毒終極版」;一樣的影片,經過特殊處理,呈現出截然不同的風貌,雖是舊瓶裝新酒,飲來卻是別具一番滋味,回味間帶著淡淡的甜美,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悸動,悄悄地浮上心頭。新舊之間,交融出曼妙的和諧,很美。
十五年前,《欣賞別人 肯定自己》初版,當月便登上金石堂排行榜,像是回家一般,在那兒一待就是兩年,很是風光;這兩句話也成流行用語,人人朗朗上口。
十五年間,物換星移,人事滄桑,閱讀習慣出現反傳統式顛覆,書市一片慘淡,在這樣惡劣的大環境下,健行文化公司卻要將舊書重新發行,這舉動絕對較舊片新剪來得冒險;但我們有信心,時間容或改變了外在環境,屬於人性最深處的渴望,卻是亙古不變的,而文字所流露出的魅力,更是歷久彌新,它以奇特的強韌力,固守著這片美麗園地,靜靜地等待著知音的造訪,期待著和老友再相會。
舊片重剪,舊書重印,是大事,更是險事;當然不是每部電影、每本書都有此殊榮,其中必須有某些特質,一種不受時間拘限且具永恆性的真、善、美,最重要的是,它能觸及人心,引發共鳴。正所謂「影音不滅、文字不老。」
2
有三個同在一家電子公司上班的年輕人,
甲說:「每天看到的盡是令我討厭的人,和他們一起工作,實在煩,好鬱卒!」
乙卻說:「每天和這麼多實力強的人一起工作,真是最好的學習機會,我一定要好好把握。」
丙表示:「我只想把自己分內的事做好,其他一概與我無關,少來煩我!」
甲是邊做邊怨,除了一肚子氣外,什麼也沒得到。
乙則是邊做邊學,累積了許多能量,大大地提升了自我。
丙就像原地踏步,困頓、疲乏,毫無生氣。
這三個人其實代表著不同的人生態度,那看誰都討厭的甲,是「不欣賞別人,不喜歡自己。」
乙則是「能欣賞別人,也懂得肯定自己。」
丙卻是「只欣賞自己,沒有別人。」
甲很忿怒。
乙很充實。
丙很寂寞。
這三個人當中,誰比較快樂?
3
已故老榮民李希文,將一生積蓄八百萬全數捐給台南兩所學校,他說:「我不會嫉妒人家,別人開好車,我騎腳踏車;我的生活很簡單,不看重錢;但教育非常重要,才會把錢捐給學校。」
很平實的話,卻傳達出高智慧的人生態度。
知道自己是誰,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為自己而活,活得心安理得,活得坦坦蕩蕩……有幾個人能如此豁達?有幾個人具這等遠見?
老子:「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能了解別人的人,有智慧;能認識自己的人,則是個明白人,許多人對別人的一切,看的很清楚,分析起來頭頭是道,可是對自己卻不很了解,甚至很陌生。在老子的觀念中,這個世上,不乏有頭腦、有智慧的人,而真正「明白人」卻不多。
而這位沒念過書的平凡老榮民,則是個完全的明白人。他的作為不僅令人動容,更令人激賞。
4
每天清晨外出運動經過那間掛了五年「出租」牌子卻乏人問津的店面時,不免輕嘆,想當年,這裡是間頗負盛名的心理諮詢中心,多少飽受身心折磨的人,抱著求救、謙遜的心,踏進這家醫院,求助於這位權威醫生;然而,正當業務蒸蒸日上時,這位醫生卻自殺了!
學有專精的心理醫生,幫得了別人,卻幫不了自己。
我們絕對相信他是好醫生,他肯定很努力督促自己作好醫生,並且訂了完美計畫要自己去達成,只是,這位大夫可能忽略了一個重要關鍵:「聆聽自我內心的聲音。」他可能很累、很乏、有點厭倦,需要休息,需要轉換空氣,需要別人幫助,但是,他不能、不容許自己軟弱,不敢、不承認自己需要幫助,更不願求助其他醫生,他以為自己沒問題,不可以有問題,拒絕所有外援、包括朋友,獨自承擔來自內在的壓力,直到壓垮了自己。
包容、退讓、忍耐、委曲求全,在許多時候未必是美德;壓抑、逞強、好勝、要求完美,徒然增加壓力;過度自我要求,只會讓自己不安、令別人緊張;太辛苦了!
偶爾,放自己一個假,送自己一份禮物,靜下來好好地和自己相處,聽聽內在聲音和渴望,脫掉外在包裝,脫開旁人眼中的妳,回歸最原本的妳,找回藏在心中的那個孩子,小小任性一下,沒什麼不好。
楊小雲 九十八年四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