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價300元,特價79237
放入購物車
那天殺的黃皮豬總有一天會燒死自己。

如果你以為我擁護種族主義,你就大錯特錯。雖然我是個白人,但我從不支持三K黨或新納粹,我甚至沒投過票給共和黨。我在獄中跟不少黑人稱兄道弟,我想沒有種族主義者會這樣做吧?當然,如果有選擇的話我也不會跟他們廝混。在監獄裡不學懂圓滑一點,就很難活下去。 不過我既然已出來了,就不用看他人面色過活吧?

我的說法大概又會讓你誤會我歧視有色人種了。我真的不討厭那些移民,管他來自印度尼西亞、肯亞還是玻利維亞,只要他不干犯我,我就對他沒有意見。

可是隔壁那個中國人老是幹出一堆古怪擾人的麻煩事。狗娘養的。

因為我的家在入獄前沒了————都是艾琳那臭婊子害的————出獄後只好在下城區找間狹小殘破的公寓。我手上錢不多,州政府的就業服務中心安排我到一間公立中學當清潔工,薪水勉強能應付房租和三餐。這棟公寓高三層,每層只有兩個房間,我住在一樓一號室,那中國人住在二號室。

他是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個頭不高——就是亞洲人那種常見的身高————滿臉皺紋、稍微駝背、稀疏的灰髮蓋著半禿的頭頂。他總是穿著灰色或深棕色的中式服裝,掛著一副窮酸相,操著一口彆扭的英語。每次我聽到他喊我「費雷先生」,都覺得他在愚弄我,把「費雷(Fredd)」唸成「死同性戀(Fag)」。媽的,他以為在監獄待過就等於被人操過屁眼嗎?

我是個很有度量的人,不會跟那中國豬斤斤計較,不過,他實在太不正常,如果他活在二百年前,一定被當成施行巫術的外國人,不是被問吊就是被燒死。他把妻子的骨灰罈放家裡我還可以接受——我初跟他見面時,他就熱情地招呼我進他的住所,指著架子上一個中式罈子說是他的老妻——可是,他老是在煮一些發出異味的食物,就漸漸令我抓狂。我不知道那些鬼東西能否稱為「食物」,但每天我下班回家,都會嗅到一陣陣酸臭的氣味。拜託,吃披薩或熱狗這些正常的食物很困難嗎?

比起煮食,他另一種「巫術儀式」更令我困擾。

就在我住進公寓第五天,我聞到一股跟平日不同的異味。

是焚燒木材的氣味。

當時我正在打瞌睡,一睜眼,就看到房間裡彌漫著灰色的煙霧。煙和氣味都是從窗縫傳來。

我以為發生火警,連衣服也沒穿,直接衝出公寓,跑到街上。結果卻讓我看到難以理解的一幕。

那個老頭在公寓旁的巷子,用一個紅色的鐵桶在燒某些紙張,鐵桶旁還有一個像花盆的盆子,上面插著幾根正在點燃的香。我知道中國人有焚香的習俗,但這幾根香也他媽的太巨型吧?每一根至少有一公分粗、五十公分長,盆子裡有五六根,散發出嗆鼻的氣味。在鐵桶的另一旁地上,有一個小盤子,盤上有幾個中式包子。那些包子大概本來是白色的,但飄揚的煙灰令它們滿布灰黑色的斑點。那老頭之後要把這些沾滿灰的東西吃下肚?

「A先生,你在搞什麼?」我不客氣地嚷道。

「費雷先生,你好啊!」那老頭咧嘴而笑,露出啡黃色的牙齒。「我在拜祭,沒有阻礙你嘛?」

「這是中國的傳統嗎?」我邊說邊把迎面飄過來的灰燼撥開。

「對哪,每逢初一、十五,我都要拜土地公,這樣子才會家宅平安……」

我完全聽不懂他說的「土地公」或「家宅平安」是啥,大概是向某位中國的神明祈福之類。

「今天又不是一號或十五號,為什麼你要幹這個?」我問。

「不是一號或十五號,是初一十五,是農曆啊。」

對了,中國人好像會用陰曆的……咦,慢著,他這麼說——

「你意思是你每個月也會幹這個兩次?」

「是哪。」老頭點點頭,把手上的一疊紙丟進冒火的鐵桶中,再說:「基本上每個月兩次,不過在清明哪、中元哪、七月鬼門開之類就要多拜幾次……」

「你的煙燻到我家了。」我直接說出不滿的原因。我不懂得他說的那些名詞是什麼意思,但至少明白他說一個月「最少」幹兩次,我怎可以忍受?

老頭回頭望一下身後的窗戶,再轉頭露出笑容。

「費雷先生,真不好意思!你的房間之前一直沒人住,我會移遠一點了,真的很抱歉!費雷先生。」

老頭一邊向我道歉,一邊把「死同性戀」掛在嘴邊,他根本是有意嘲弄我吧?

「就算你移遠一點,一個不小心也會把整棟公寓燒掉。這種老舊的大樓用上很多木材,很容易起火。」我板起臉孔,指著那個紅色的鐵桶。有些燃燒中的紙片被風刮起,落在巷子的石子地上。

「費雷先生,你就別大驚小怪嘛,這麼多年來一直相安無事,不用擔心哪。」老頭依然笑咪咪的,滿不在乎的樣子。「看你緊張兮兮的,小時候因為玩火不小心灼傷了嗎?我就聽人家說過,童年經歷會影響一個人的判斷……」

老頭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地東拉西扯,裝作心理醫生分析我反對他焚香拜祭的理由。我默不作聲,任由老頭自說自話,轉身離開巷子回到自己的房間。老頭的口吻勾起我在監獄的不快回憶,那時候我每個禮拜都要跟那些不知所謂的心理醫生見面,做一堆白癡的實驗,像看到一灘墨水漬後說出聯想到的事物。那就是該死的墨水漬好不好?難道要我說「我從這片墨水漬看到撒旦」嗎?

我不是個易怒的傢伙,所以就算我對老頭——以及那些心理醫生——有多麼不滿,我也不會當面動口或動手。只有笨蛋才會衝動行事,例如一怒之下踢翻老頭的鐵桶,再賞他兩拳,然後被條子抓住,再丟進那所見鬼的監獄。我這輩子只有一次按捺不住衝動,就是對艾琳拳打腳踢的那一次。我之後相當後悔,當然我後悔的不是動手教訓那個忘恩負義的婊子,而是沒有冷靜地、用不會為自己添麻煩的方法去教訓她。

半個月後,老頭再一次在巷子焚香燒紙。縱使我把窗戶全關起來,煙灰還是從某個地方飄進室內。這公寓本來已稱不上「舒適」,蟑螂蝨子白蟻的巢穴不知凡幾,水龍頭流出來的是啡黃色的鐵鏽水,鐵路列車經過附近時還會撼動整棟房子。現在加上那老頭的可惡行徑,實在讓我受不了。我進進出出監獄這麼多年,也沒遇過這種惡劣的環境——跟這狗窩相比,州監獄幾乎可說是五星級飯店。

忍耐了一個多月,我終於物色到新的寓所。地點一樣在下城區,環境跟這公寓一樣糟,但我確認過鄰居之中沒有該死的中國老頭。我寧願與毒販和混混為伍,也不願意待在那個A先生旁邊。金錢上是有點拮据,但我認為這是值得的。

因為之前預付了三個月租金給房東,所以我無法立即搬到新居。我試過跟房東說明,他對我搬走沒有意見,但一提到預付的租金,他就斬釘截鐵地說沒得退。

「你不懂合約精神嗎?合、約、精、神!你簽了字,就得履行合約的條款。按金我會依法律要求在十四天之內退給你,但如果你在住滿三個月之前搬走,別指望我會好心把租金餘額退回。」

新公寓的空房不少,所以我不用擔心兩個月後沒門路,而且看樣子租金也不會突然漲價;不過在未來四十多天我只好繼續當中國老頭的鄰居——換言之我至少要忍受那些酸臭味、煙燻灰塵、以及A先生醜陋的嘴臉四十多天。

我本來以為我能忍下去,例如下班後和假日盡量離家到酒吧消遣,可是我沒想過我在離開前的這四十多天遇上老頭提過的某個情況。

就是在某些特別的中式節日要多做幾次儀式。

本來每隔兩星期才燒一次的香,變成每天燒一次,那不明所以的焚燒紙張儀式,也變成每三、四天進行。有一天我從窗戶瞥了幾眼,紅色鐵桶旁不單有滿布黑點的中式包子,竟然還有幾個酒瓶、一盤橘子和一隻完整的、已烤好的雞。老頭神色自若地把手上的紙逐一放進鐵桶裡燃燒,口中唸唸有詞,他讓我想起海地的巫師——那隻雞不會突然復活,變成「活死雞」吧?

「咳、咳。」我被煙灰嗆到,不由得咳了幾聲。正要到廁所洗把臉,卻看到幾隻蟑螂大模大樣地從去水管鑽出來,在我的面盆上遊走。我氣得抓起花灑龍頭向牠們射水,可是牠們敏捷地逃竄,就像中國老頭那樣子戲弄我。

我受夠了。

翌日下班後,我跑到城中一間家居用品店。

「我要殺蟲劑。」我走到賣家居清潔用品的櫃檯前,對店員說。

「要對付哪種害蟲的?」店員問。

「蝨子、蟑螂、白蟻之類。」

店員轉身,從架上取下一罐殺蟲劑,放在我面前。那個罐子大約比啤酒瓶高些許。

「不,我不是要這種,」我說:「我要的是一至兩加侖那種,附喉管和噴嘴的。」

店員表情略帶訝異,但二話不說,轉身走進櫃檯後的房間,提著兩個附喉管和噴嘴的塑膠桶出來。

「只有這兩款嗎?」我問。店員眉頭蹙了一下,彷彿嫌我是個麻煩客人,但仍乖乖的走進房間,再取出兩個外型不一樣的塑膠桶。我檢查了各款的標籤,在其中一個白色方型的桶子上看到我想要的標示。

「我要這個。」我掏出皮夾。

「先生,這款只對蟑螂較有效,如果你還要對付白蟻和蝨子,我較推薦藍色的這一款。而且價錢較便宜。」

「不,我要這個。」我瞪著店員,不容他反駁我的決定。他似乎放棄了跟我爭辯,就默默地收下鈔票,給我收據、找零和那個載滿殺蟲劑的方型塑膠桶。

「對了,有沒有三秒膠?」我突然想起這裡應該也有賣。

購物完畢,回家時經過巷子,似乎老頭在我今天上班時也做過一次儀式。地上滿是灰燼,還有一些沒完全燒光的紙。我拾起幾張,在昏暗的街燈下,看到米黃色的紙上印著紅色的圖案和漢字。我向人打聽過,據說這是中國習俗中給神明或幽靈的金錢,上面寫的不是祈福的句子就是面額吧。

我掏鑰匙打開寓所大門時,聽到老頭在他的家裡哼歌。他老是在聽一些很吵鬧的中式音樂——或者我該說,「中式噪音」。那些鑼鼓交雜的單調聲音,又怎可能稱為音樂?老頭每次在巷子拜祭,都不會鎖上大門,我好幾次有衝動走進去,把他的音響砸個稀巴爛,令它不能再製造噪音。當然,我沒有這樣做,我說過我不是個易怒的傢伙嘛。

回到房間,我把殺蟲劑丟到一旁。從冰箱取出急凍晚餐,放進微波爐熱一下,再打開一罐啤酒,然後掏出手機,接上螢幕,調至電視頻道,戴上耳機,對抗老頭發出的噪音。我得幹一些正常人會幹的事,好讓自己減減壓。

往後的幾天,我下班後都在思考噴灑殺蟲劑的方法。如何讓它發揮最大功用是一門學問,臭蟑螂們仍在暗處耀武揚威,就像中國老頭那樣子在取笑我。哼,笑吧,過幾天你們就笑不出來了。

週六中午,我依說明書指示,戴上面罩,開始噴灑殺蟲劑。我把房間的每個角落都噴上幾遍,如果一般人看到我這時候的模樣,大概覺得我瘋了。我把整整兩加侖的殺蟲劑全灑到房間之內,牆壁、天花板、床底下,無一遺漏,說明書說這份量足夠一間三層高大宅使用,但我知道,兩加侖搞不好只勉強滿足我的要求而已。在我噴灑殺蟲劑期間,我看到害蟲們慌張地逃命,即便氣味嗆得呼吸困難,我還是在面罩之下笑了。

關上房門後,我離開公寓。在巷子裡我遇上正在燒紙錢的老頭。

「費雷先生!有事外出嗎?」老頭皮笑肉不笑地問。

「對,去酒吧喝喝啤酒。」我沒停下,邊走邊說。

「哦?這麼早嗎?」

「我噴了殺蟲劑,不能待在房間。」我不欲多言,向老頭揮揮手。

我坐上我那輛殘破的小貨車,駛到酒吧,點了一杯啤酒。雖然我身在酒吧,心裡卻記掛著房間裡的殺蟲劑,不知道有效果沒有。

一個小時後,我的手機響起,來電號碼顯示出房東的電話。

成功了。

我接過電話後,裝出驚訝的語氣,再從容地駕車回到公寓。就在車子轉過最後一個彎角,那情境映入我的眼簾,讓我有說不出的高興。

三層高的房子變得一片焦黑,黑煙仍緩緩地從窗口冒出,地上滿是濕漉漉的、已燒焦的木頭和雜物。十多個消防員、兩輛消防車圍在大樓旁邊,附近還有不少看熱鬧的群眾。在人群之中,我看到站在路邊、正在跟條子交談、一臉愁容的房東。

「天啊!房東先生!發生什麼事?」我大嚷道。

「你這傢伙!你把我的房子燒了!」房東一把揪住我的領口,條子緊張地拉住他。

「我什麼也沒幹過啊?」我裝出驚愕的表情。「火頭來自我的房間嗎?」

「你是一○一號室的房客?」條子問道。

「對,我是馬修.費雷。」

「你離開房間前有沒有留下火種?」

「沒有啊!我連菸都不抽的!而且我只用微波爐和電熱水壺,連瓦斯爐都沒有用!怎可能留下火種?」

條子搔搔頭髮,再說:「消防說火勢大得很不尋常,你今天幹了什麼嗎?」

「啊!我離開前灑了殺蟲劑!房東一直不肯處理害蟲的問題,我只好自己動手嘛!」

「你灑的是易燃的殺蟲劑嗎?」房東焦急地問。

「我怎知道?總之就是市販的普通殺蟲劑……警察先生,蟑螂和蝨子就算了,房間還有白蟻!萬一天花板塌下來壓傷我,怎辦?」我裝出一臉無辜,把責任卸給房東。那天在家居用品店,當我看到那桶殺蟲劑上有橙紅色的「三級易燃物」標籤,我就知道這一款合用。

「沒有火種的話,可能是電器短路……」條子轉向房東問道:「你什麼時候替公寓的電線做過安全檢查?」

「呃……我記得……好像是去年……不,好像是前年……」房東支吾以對。看到他窘困的樣子,我幾乎樂得跳舞。

「等我一下。」遠方一位消防員向條子揮手,條子跟我們說道。他跑到消防員身旁,談了幾句,再跑過來我們身旁。

「住在一○二號室的A先生是華人嗎?」他問。

「沒錯。」房東答。

「他有沒有什麼特殊習慣?」

「啊,對了!」我裝出恍然大悟的樣子。「他經常在公寓外的巷子做什麼中國人的習俗,會焚香燒紙錢。」

「那準沒錯了,那就是火種。」條子點點頭,說:「消防員在一○一號室發現窗戶沒鎖上,窗邊有些紙錢的殘渣,窗外有個鐵桶,大概是風刮起未燒盡的紙錢,飄進房間而起火吧。」

好極了,消防員竟然這麼快找到我留下的線索。那些紙錢是我之前瞞著老頭,在巷子地上收集的。

我噴灑好易燃的殺蟲劑,打開窗子的鎖,在窗旁夾好幾張紙錢,然後在離開前,用打火機點燃餘下的紙,丟進房間,關上房門。我之前算過日子,知道這天是農曆的十五號,老頭一定會到巷子拜祭。這樣幹,就能把責任推給老頭。當我決定這計畫時,我已經先把僅有的家當收拾好,放進車子內。反正我出獄不久,家中也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只要留下幾件衣服、一些生活用品就不會引起消防員懷疑。

「A先生呢?」我壓抑著期待的心情,戰戰兢兢地問。

「在自己的房間燒死了。」條子答道。「他大概發現起火後,匆忙回家拿重要的東西,不過來不及逃走。」

「真是可憐啊……」我吐出這一句,努力地掩飾內心的喜悅。我沒想到,連額外的一步也成功了。老頭一定是為了帶走老婆的骨灰,所以才會衝進火場吧。

只是他不知道,我趁他到巷子拜祭時,偷偷用三秒膠把骨灰罈黏牢在架子上。

一想到他在火場中的狼狽模樣,我就想大笑了。

精采內容欲罷不能嗎?本文摘自陳浩基與寵物先生最新作品《S.T.E.P》,超乎想像的完美劇情,保證讓你大開眼界!

定價350元,特價79277
定價250元,特價79198
定價250元,特價791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