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籍簡介

奇幻文學大師喬治•馬汀全新作品
《雇傭騎士》、《誓言騎士》、《神祕騎士》隆重登場!

失去龍的坦格利安家族,歷經黑火叛亂、血鴉專政,
一場王者的試煉,該如何回歸,恢復昔日榮光……

  本書首度揭露「冰與火之歌外傳」——《雇傭騎士》《誓言騎士》《神祕騎士》三部故事。喬治•馬丁的騎士情結在《冰與火之歌》部曲中已有跡可循,而透過外傳《七王國的騎士》維斯特洛的騎士們,徹底闡述展現!

  故事發生在《冰與火之歌》開篇前約八十九年的維斯特洛大陸,「高個」鄧肯懷揣著騎士夢,和他的侍從,實則身分神秘的小男孩伊戈,一起遊歷世間,行俠仗義。一路上,他們步步逼近坦格利安王朝的龍的祕密……消失在人間的龍,與掌握統治權的龍之血脈們,種種暗中糾結的權謀與鬥爭,讓維斯特洛大陸的未來充滿不確定性。

書籍簡介

當代歐美文壇最重要的奇幻小說大師──
喬治.馬汀(George R. R. Martin)

  一九四八年出生於美國紐澤西州的貝約恩市。二十七歲即以《萊安娜之歌》獲象徵科幻小說界最高成就的「雨果獎」,此後得獎連連,曾獲四次「雨果獎」、兩次「星雲獎」、一次「世界奇幻文學獎」及十一次「軌跡獎」。二○一一年更入選《時代雜誌》百大影響人物。
  喬治.馬汀是當今歐美最受推崇的奇幻小說作家之一,曾擔任「新陰陽魔界」和「美女與野獸」等電視影集編劇總監,他的早期作品多為科幻,尤以短篇見長,筆調瑰麗、感傷而富浪漫色彩。長篇作品則包括《光之逝》、《風港》、《熾熱之夢》、《末日狂歌》,以及預計共七部的奇幻小說「冰與火之歌」系列。
  「冰與火之歌」系列是近年來史詩奇幻小說的一大突破,他以寬廣的格局,史家般的寫實筆觸,跌宕而驚奇不斷的情節,革命性地拓展了奇幻小說的視野,已連續多年蟬聯亞馬遜網路書店年度最佳奇幻小說。

  喬治.馬汀官方網站:www.georgerrmartin.com/
  馬汀超驚人的歷年得獎和提名記錄:  
  authors.wizards.pro/awards/authors/george-r-r-martin
  生涯雨果獎提名十六次,得獎四次。
  生涯星雲獎提名十二次,得獎兩次。
  生涯軌跡獎提名五十一次,得獎十次。
  生涯世界奇幻獎提名八次,得獎兩次。

【譯者簡介】
屈暢,一九八二年生,曾長期擔任《科幻世界》雜誌社主力編輯,《冰與火之歌》系列翻譯,是奇幻圈代表人物之一。?為史詩圖書信息諮詢有限公司負責人。

趙琳,一九八八年生,曾任《科幻世界》雜誌社?輯,《冰與火之歌》系列翻譯。?任職於史詩圖書信息諮詢有限公司。

書籍簡介

  • 喬治•馬汀細膩真實的世界、栩栩如生的人物、複雜卻井然有序的情節及美麗異常的文字,無怪乎被《軌跡雜誌》譽為「成就遠超過其他同類型作品」。
    ──亞馬遜網路書店
  • 馬汀不論在敘事技巧、動作場景的描繪或個人政治觀的投注上,都到達了全新的高峰。他並不避諱使用大量的登場人物和視角轉換,但這是史詩奇幻系列原本就難以避免的問題。正因如此,若非從頭讀起,讀者很難徹底領略這部堪稱該類型典範的代表作。不管從文學價值、想像力、情感衝擊或超凡的世界建構的角度來看,本書都值得一讀再讀。」
    ──《書單》雜誌(Booklist)
  • 這是一個格局壯闊、富麗堂皇的傳奇故事,將栩栩如生的人物放進極具深度、描寫細膩的世界背景裡,與繁複精巧的的情節結合得完美無瑕。」
    ──《柯克斯評論》雜誌(Kirkus Reviews)
  • 喬治•馬汀邀請大家參與了一場罕見的幻想盛會,將一個細膩逼真,兼具浪漫與寫實的世界呈現在我們眼前。
    ──《芝加哥太陽報》(Chicago Sun-Times)
  • 讀來讓人無法釋卷,精妙絕倫。
    ──勞勃•喬丹(Robert Jordan),紐約時報暢銷冠軍《時間之輪》系列作者
  • 這真是齣精采無比的幻想歷史劇!我看得眼珠都快掉出來了!
    ──安•麥考菲莉(Anne McCaffrey),《神龍紀元》原著作者
  • 具備了最上乘幻想作品的豐富元素。很少有人能創造出如此具有想像力,同時兼容並蓄的世界。喬治•馬汀值得喝采。s
    ──珍妮•華姿(Janny Wurts),暢銷幻想小說家
  • 喬治•馬汀毫無疑問是新一代描寫英雄幻想小說的大師。
    ──凱莎琳•凱兒(Katharine Kerr),《匕首魔咒》作者

書籍簡介

——從維斯特洛的蒙昧時代到《七王國的騎士》

維斯特洛大陸是《冰與火之歌外傳:七王國的騎士》和《冰與火之歌》正傳七卷故事的發生地。它是一片幅員遼闊的大陸,從漫漫的多恩紅沙到霜雪之牙的冰封山脊,風雲變幻,氣象萬千。維斯特洛的東西南三面都被茫茫大海隔開,擁有得天獨厚的地理條件,在這裡也發展出了已知世界中最完備的騎士文化。

維斯特洛中已知的最早智慧居民乃是 「森林之子」」,他們生活的時代被稱為「黎明紀元」。這個種族身高不高,習慣在大森林裡生活,並在蒼白如骨的魚梁木樹幹上刻出奇怪的人臉。無數個世紀後,上古人類「先民」入侵了維斯特洛,他們是通過陸橋從東方更遼闊的厄斯索斯大陸渡海而來的。憑藉著青銅劍和馬,先民與森林之子進行了數百年的戰爭,但到最後,兩個古老的種族間達成了和平協議,先民轉而信仰了森林之子崇拜的那些無名古神。他們的和平開啟了「英雄紀元」,在此紀元裡,先民和森林之子分享維斯特洛大陸,上百個小王國建立、興旺而後衰落。

但其他侵略者終還是來到。幾千年後,安達爾人乘船橫渡狹海,用鐵與火橫掃先民的諸王國,將森林之子趕出森林,砍倒了無數魚梁木。他們還帶來自己的信仰——一個一體七面的神,其標誌是七芒星。只是在遙遠的北境、在臨冬城史塔克家族的領導下,先民們才阻擋了侵略者。志得意滿的安達爾侵略者建立起自己的眾多王國,森林之子日益減少,終至消失,而先民與征服他們的安達爾人通婚,血脈逐漸融合在了一起。

又過了數千年,洛恩人也渡海而來,但他們不是做為侵略者,而是戰爭的難民。為了逃避強大的瓦雷利亞自由堡壘的不斷擴張,洛伊拿民族被迫萬船橫渡狹海。當時,瓦雷利亞自由堡壘統治了大半個已知世界,瓦雷利亞人是知識淵博的巫師,而且,在人類所有的民族中,只有他們懂得如何培育巨龍,並讓巨龍服從他們的願望。在《冰與火之歌》開始前四百年左右,也就是在伊耿征服大約一百年前,末日浩劫突然降臨了瓦雷利亞,一夜之間就摧毀了這座偉大的城市。隨後,龐大的瓦雷利亞帝國分崩離析,蠻族入侵世界各地,導致戰火連綿。

維斯特洛由於有狹海阻隔,幸運躲過瓦雷利亞崩潰後的混亂。當時,整片大陸上的幾百個國家經過若干世紀的兼併戰爭,合併為了北境王國、凱岩王國、河嶼王國、山谷王國、風暴王國、河灣王國和多恩領這七個王國,也就是俗稱的「七大王國」。但七國分立的局面並沒有多久,有一支瓦雷利亞人的後裔——坦格利安家族——盯上了維斯特洛。在《冰與火之歌》開始之前三百年左右,伊耿•坦格利安帶著他的兩個姊妹(同時也是他的妻子,因為坦格利安家族按照瓦雷利亞的傳統,實行族內兄妹通婚)、一支小軍隊和三頭魔龍在黑水河口登陸。伊耿和他的姊妹們騎在魔龍背上,贏得一場又一場的勝利,用烈火、利劍和條約征服了七大王國中的六個。然後這位征服者蒐集起被打敗的敵人們的劍,用龍焰將其融化後,打造出高聳近乎怪誕程度並布滿倒刺的鐵椅子——鐵王座,做為自己君臨天下的象徵。

就這樣,伊耿成為了伊耿一世,安達爾人、洛恩人與先民的國王,七國統治者暨全境守護者。

伊耿和他的姊妹們所建立的坦格利安王朝,是維斯特洛歷史上第一個大一統王朝,在《冰與火之歌》開始前,此王朝一共統治了維斯特洛大陸兩百八十三年之久(統治期從伊耿曆元年到伊耿曆二八三年,伊耿曆以伊耿建立坦格利安王朝為元年),後為勞勃•拜拉席恩建立的拜拉席恩王朝取代。伊耿曆一九○年,伊耿的後人「賢王」戴倫二世,通過將自己的妹妹丹妮莉絲嫁與多恩領親王馬倫•馬泰爾(同時,戴倫自己也在多年前娶了多恩公主彌麗亞•馬泰爾),從而完成了維斯特洛最後的統一。當時的坦格利安王朝由於半個多世紀前「血龍狂舞」的大內戰及戰後餘波,已經失去了所有的龍,所以是靠聯姻來完成統一的。

然而這段聯姻卻成為另一場血腥內戰「黑火叛亂」的導火線。戴倫二世的父親「庸王」伊耿四世是維斯特洛歷史上屈指可數的好色君王,一生留下了無數的私生子女,而他於伊耿曆一八四年亡故前,將這些私生子女統統劃歸正統。伊耿四世的私生子中的長子——也是他所有孩子中的長子——是個人魅力非凡的戴蒙•黑火。戴蒙•黑火的母親是「受神祝福」的貝勒一世國王(統治期為伊耿曆一六一年至七一年)之妹「違命」的戴安娜•坦格利安。戴安娜本是貝勒的王后,但這位主教國王登基後,出於極度的宗教狂熱,拒絕圓房,還把自己的三個妹妹——包括王后在內——統統軟禁在紅堡中的處女居。戴安娜不甘限制,多次溜出處女居,與堂親伊耿王子偷情(這位伊耿王子就是後來的伊耿四世,他的元配妻子是妹妹奈麗詩•坦格利安,奈麗詩傳說又與他們的弟弟「龍騎士」伊蒙王子相愛;更有人傳說,戴倫二世實際上是奈麗詩和「龍騎士」伊蒙王子的兒子,而不是伊耿四世的),而生下了戴蒙•黑火。戴蒙•黑火十二歲命名日當天,在團體混戰中表現英勇,戰勝了其他十幾名侍從,已經當上國王的伊耿四世親手將坦格利安家族的族劍「黑火」賜予他。戴蒙•黑火長大後武藝高強,名聲無人能及,他雙親均是坦格利安王族但根據謠言,戴倫二世不過是個私生子。再加上戴倫二世將多恩人大量引入君臨宮廷,引起大批勳貴領主的不滿,於是他們紛紛慫恿戴蒙稱王。當時,戴蒙•黑火與戴倫二世的妹妹丹妮莉絲•坦格利安相愛,戴倫為完成統一,竟將妹妹下嫁多恩。得到消息後,戴蒙•黑火正式宣布自己為伊耿四世的正統繼承人和鐵王座的合法擁有者,黑火叛亂就此開始。由於坦格利安以黑底紅色三頭龍為紋章、黑火家族以紅底黑色三頭龍為紋章,這場戰爭又被稱為「紅龍與黑龍戰爭」。

伊耿曆一九五年,戴倫二世逮捕戴蒙•黑火未遂,戰火迅速蔓延。戴蒙•黑火得到了伊耿四世另一個高貴私生子(高貴私生子特指伊耿四世的一眾私生子女中,雙親均為貴族的)「寒鐵」伊葛•河文的支持,並快速集結起大批軍隊;而與寒鐵爭奪西蕊•洋星(亦為伊耿四世的私生女)的「血鴉」布林登•河文則倒向國王戴倫二世。維斯特洛一分為二,一半的領主支援戴倫,一半領主支援戴蒙。伊耿曆一九六年,在紅草原決戰中,雙方進行了殊死拚殺,血鴉射死了同父異母的哥哥戴蒙•黑火及其七個兒子中最大的兩個,叛軍因此潰敗,黑火叛亂宣告失敗。時機。

戴蒙•黑火和他的兩個兒子雖然喪命,但寒鐵卻保護其剩下的五個兒子流亡海外,在隨後的半個多世紀裡,黑火家族的後嗣們不斷製造各種機會反攻維斯特洛大陸,直到「九銅板王之戰」中,伊耿曆二五八年,巴厘斯坦於石階列島擊殺了「凶暴」的馬里斯•黑火,徹底斷絕黑火家族的男性血脈。不過黑火雖逝,但當年隨他們流亡海外的流亡者們組成的雇傭兵團「黃金團」卻依然健在,直至《冰與火之歌》的時代,他們始終在等待回歸的時機。

伊耿曆二○九年,《七王國的騎士》在這一年拉開序幕。這一年是賢王戴倫二世統治的最後一年,約莫較《冰與火之歌》故事的開篇提早了八十九年。此時的維斯特洛大地風平浪靜,坦格利安王朝經歷過十幾年的血腥內戰後,雖然暗潮洶湧,但表面上已恢復了昔日榮光。

雇傭騎士鄧克與小男孩伊戈命運的相遇就發生在這一年……

書籍簡介

商人們打烊後會把貨車推到草場西陲,一片樺樹和岑樹林裡。鄧克佇立樹下,沮喪地看著原木偶師貨車所在的地方。他們逃了,正如他所擔心的。我要不是比城牆還笨,也該逃的。他不知上哪去找盾牌。身上的銀幣大概夠買一面新的,他估計,假如找得到賣家的話。

「鄧肯爵士,」有人在黑暗中呼喚。鄧克回頭,發現鐵人佩特就站在身後,提著一只鐵燈籠。武器師傅腰部以上只披了件短短的皮革披風,赤裸的寬闊胸膛和粗膀子上覆滿粗糙黑毛。「來取盾的吧?她把盾留下了。」他上下打量鄧克,「俺瞧你手腳無缺,所以明天確實要進行比武審判,是不?」

「七子審判。你怎麼知道?」

「哈,也許他們會親吻你,封你當領主,可惜這世道,這種事實在不可能;若非如此,就得讓你少受點傷。好了,時間不多,請隨我來。」

鐵匠的車側面繪有劍與鐵砧,老遠都看得見。鄧克隨佩特鑽了進去。武器師傅把燈掛到鉤上,脫掉溼斗篷,當頭套上粗布外衣。他從牆上放下一塊鉸鏈木板權充桌子。"「坐。」他說著,隨即推來一張矮凳。

鄧克坐下,「她人呢?」

「他們去多恩了。是女孩叔叔的決定,很明智。遠走高飛,隱姓埋名。倘若繼續逗留,只怕龍族不會忘記。況且,她叔叔不想讓她看見你死。」佩特在貨車盡頭的陰影中翻找了一會兒,取回盾牌。「你的盾邊緣都是些廉價舊鐵,生了鏽又容易碎。」他指出,「所以我給你打了面新的,比之前的厚兩倍,背後再以鋼筋加固。雖然沉了點,但也結實得多。女孩為你繪了圖。」

她的畫工是他從未見過的。燈籠映照下,落日的色彩異常豐富,茂盛的榆樹挺拔高貴,流星宛如一條掠過橡木天空的明亮彩帶。但鄧克拿在手上,心裡卻不是滋味。墜落的流星,算哪門子徵兆?我會這樣墜落嘛?況且落日意謂著黑夜。「我該留著飛翼杯,」他不無淒涼地說,「至少有翅膀能飛,而阿蘭爵士說那個杯子裡裝滿信仰、希望和一切美好。現在這面盾看似預示著死亡。」

「不,那棵榆樹如此生機盎然,」佩特指出,「看見它的枝葉有多綠嗎?這毫無疑問是夏天的葉子。我這輩子見過無數盾牌,上頭不乏骷髏、惡狼、烏鴉,甚至吊死的人或血淋淋的頭。它們並未預示主人的死亡,這面盾也一樣。你記得那首古老的《盾牌四字歌》嗎?橡木鋼鐵,護衛平安……」

「……保我周全,不墮地獄。」鄧克唱完。他多年沒唱兒歌了,那還是老人很久以前教他的。「這面新盾,你收多少錢?」他問佩特。

你嗎?」佩特撓撓鬍子,「一個銅板。」

第一縷蒼白晨光滲出東方天際時,雨全停了,但場子也全毀了。岑佛德伯爵命手下移除欄杆,比武場成了一大片灰棕泥巴和爛草的沼澤,地面升起縷縷蜿蜒白霧,宛若條條扭動的白蛇。鐵人佩特陪鄧克上場。

看臺快坐滿了,老爺、夫人們在早晨的清寒中裹緊斗篷,成百上千的老百姓蜂擁而至。就這麼想看我死啊,鄧克苦澀地想,但他錯怪了他們。他才走幾步,就聽到一個女人扯著嗓子喊:「祝您好運!」一個老人擠出人群來握他的手,「願諸神賜予您力量,爵士先生。」一個穿著破爛褐袍的乞丐幫兄弟吻了他的劍,一位少女衝上來吻他的臉。他們是來支持我的。「為什麼?」他問佩特,「我算什麼?」

「一名謹記誓言的騎士。」鐵匠回答。

雷蒙等在比武場南端盡頭的挑戰者區域外,牽著堂哥的戰馬和鄧克的雷霆。雷霆被沉重的馬頭甲、胸甲和鎖甲毯壓得焦躁不安。佩特仔細檢查這套馬盔甲,雖然不是他的作品,還是大加稱讚。不管是誰貢獻出這套馬盔甲,鄧克感激不盡。

然後看見了加入他這方的人:花白鬍子的獨眼騎士,盾牌和罩袍繪有黑黃條紋上三個蜂窩的年輕騎士。羅賓.羅辛林爵士和韓佛雷.畢斯柏里爵士。他震驚地意識到。韓佛雷.哈汀爵士也來了。他騎在伊利昂的紅色戰馬上,只是那馬已覆上紅白相間的菱形紋章。

他走向三位騎士,「爵士們,我永遠欠你們的情。」

「是伊利昂欠我們,」韓佛雷.哈汀爵士回答,「我們要找他討回。」

「聽說您腿折了。」

「不錯,」哈汀承認,「我下不了地。但只要能騎馬,我就能戰。」 雷蒙將鄧克拉到一旁,「我盤算哈汀渴望再次面對伊利昂,果真不出所料。更幸運的是,另一位韓佛雷原來是他連襟。羅賓爵士是伊戈找的,他們在別的比武會上有交情。現在我方有了五人。」

「六人,」鄧克難以置信地伸出手指,只見一名雄赳赳的騎士踏步而來,侍從牽著他的戰馬,「狂笑風暴!」萊昂諾爵士比雷蒙爵士高出一個頭,幾乎與鄧克一樣高,金線罩袍上繡著拜拉席恩家的寶冠雄鹿,鹿角盔夾在腋下。鄧克伸出手,「萊昂諾爵士,真不知要如何感謝您和邀請您的史蒂芬爵士。」

「史蒂芬爵士?」萊昂諾爵士奇道,「是你的侍從來找我。那男孩伊耿。我家小子想趕他走,他一個箭步就從我家小子的雙腿間鑽了過去,朝我頭上潑了一壺酒。」他哈哈大笑。「要知道,一百多年沒舉行七子審判了!我可不願錯過與御林鐵衛較量、順便挫挫梅卡王子威風的機會。」

「現在有六個人,」萊昂諾爵士去招呼其他騎士時,鄧克滿懷希望地對雷蒙.佛索威說,「我敢肯定,你堂哥至少能請來一個人。」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吶喊。草場北端,一隊騎士自河岸的晨霧中奔出。當先是三位瓷釉白甲的御林鐵衛,猶如三道幽靈,長長的白袍在身後翻飛,連盾上也乾乾淨淨、空無一物,宛若新雪。鐵衛之後是梅卡王子及其兩個兒子,伊利昂騎著匹灰斑駿馬,馬飾上的橙、紅流蘇一路耀武揚威;他弟弟戴倫的戰馬則小一號,通體裹著黑金鱗甲,頭盔上飄揚著綠絲羽毛。然而,真正令人望而生畏的是他們的父親,梅卡雙肩裝飾著彎曲的黑色龍牙,頭盔和背上也有,馬鞍掛了一把碩大的釘頭錘,那是鄧克見過最恐怖的武器。

「六個,」雷蒙忽然叫道,「他們也只有六個人。」

是的,鄧克發現了,對方有三名黑騎士、三名白騎士,但還缺了一個人。難道伊利昂找不到人助拳?這意謂著什麼?審判將以六對六,而非以七敵七?

他正冥思苦想,伊戈悄然來到身旁,「爵士,該穿盔甲了。」

「謝謝你,侍從。幫個忙?」鐵人佩特和男孩合力為他穿上鎖甲、護喉、護脛、護手、頭盔與股囊。一樣接一樣,他們把他武裝到牙齒,又反覆檢查每個帶釦、搭釦。萊昂諾爵士在旁用油石磨劍,兩個韓佛雷低聲交談,羅賓爵士在祈禱,而雷蒙.佛索威則焦急地來回踱步,擔心堂哥的去向。

待鄧克披掛整齊,史蒂芬爵士才姍姍來到。「雷蒙,」他使喚堂弟,「快,把我的鎖甲拿來。」他已穿好鎖甲裡的加墊上衣。

「史蒂芬爵士,」鄧克道,「你請到朋友了嗎?我們還需要一位騎士才能湊足七人。」

「恐怕你還需要兩位,」史蒂芬爵士回答。雷蒙替他繫好鎖甲。

「大人,」鄧克不明白,「兩位?」

史蒂芬將一只精良的鐵製龍蝦護手套進左臂,然後活動手指。「我只看見五人,」雷蒙替他綁上劍帶。「畢斯柏里、羅辛林、哈汀、拜拉席恩和你自己。」

「還有你啊,」鄧克說,「加上你就是六個。」

「我是第七人,」史蒂芬笑道,「不過是另一邊的。我已加入伊利昂王子一方。」

雷蒙正打算給堂哥戴上頭盔,聽罷此言如五雷轟頂,「不。」

「是的,」史蒂芬爵士聳肩,「相信鄧肯爵士會理解,我有義務效忠王子殿下。」

「你說找騎士的事包在你身上。」雷蒙面如土色。

「我說過?」他從堂弟手中抓過頭盔,「我那時無疑是真心的。把坐騎給我牽來。」

「你自己去牽。」雷蒙忿然道,「如果你以為我還會幫你,那你不僅爛到了芯兒裡,臉皮比城牆還厚。」

「爛到了芯兒裡?」史蒂芬爵士咂嘴。「管住舌頭,雷蒙。我們是一棵樹上的蘋果,而你是我的侍從。你忘記誓言了嗎?」

「我從未忘記。但你呢?你發誓當一名好騎士。」

「明天我就不止是騎士啦。佛索威伯爵聽來如何?我挺喜歡。」他微笑著套上另一只護手,轉身去牽馬,無視於周遭鄙視的目光。沒人出手阻止。

鄧克眼睜睜看著史蒂芬爵士牽馬穿過場子,怒不可遏地握手成拳,但乾澀的嗓子說不出一句話。說什麼也無法挽回佛索威。

「請賜封我為騎士,」雷蒙一隻手放在鄧克肩上,用力扳他過來,「讓我頂替堂哥。鄧肯爵士,請賜封我為騎士。」他單膝跪下。

鄧克躊躇地握住劍柄,皺起眉頭。「雷蒙,我……我不知道。」

「你必須這麼做,不然你只有五個騎士。」

「這孩子說得對。」萊昂諾.拜拉席恩爵士插話,「事不宜遲,鄧肯爵士,任何騎士都能賜封騎士。」

「你質疑我的勇氣嗎?」雷蒙問。

「當然不,」鄧克說,「當然不,我只是不想……」他還在猶豫。

一陣喇叭聲穿透晨霧,伊戈急急忙忙跑來。「爵士,亞希佛大人召喚你。」

狂笑風暴不耐煩地搖頭,「你快去,鄧肯爵士,我來賜封侍從雷蒙。」他飛快抽出長劍,用肩擠開鄧克。「佛索威家族的雷蒙,」萊昂諾爵士莊重地將劍放在侍從的右肩,「以戰士之名,我要求你勇敢。」長劍從右肩移至左肩。「以天父之名,我要求你公正。」回到右肩。「以聖母之名,我要求你保護弱者和無辜之人。」左肩。「以少女之名,我要求你保護所有婦女。」

鄧克留下他們繼續儀式,感覺心中放下一塊石頭,卻又充滿罪惡感。還差一人,他翻身跳上伊戈為他牽住的雷霆,我上哪再找一個人?他調轉馬頭,緩緩騎向亞希佛伯爵等候的看臺。伊利昂王子從比武場北端騎來會他。「鄧肯爵士,」他興高采烈地說,「你方好像才五人啊。」

「六人,」鄧克反駁,「萊昂諾爵士正在賜封雷蒙.佛索威。我們將以六敵七。」哪怕眾寡更懸殊,卻也不是毫無機會,但亞希佛伯爵搖頭,「不行,爵士,若你找不到另一名騎士,即證明你所受指控為實,將被判有罪。」

有罪,鄧克心想,打掉一顆牙齒的罪,為此我將賠上一條命。「大人,請再給我一點時間。」

「可以。」

鄧克緩緩地在看臺前騎行,臺上擠滿騎士。「大人們,」他大聲疾呼,「你們肯定還有人記得銅分樹村的阿蘭爵士。我是他的侍從,我們曾為您效勞,曾在您桌旁用餐、在您廳堂休息。」他發現曼佛德.唐德利恩坐在最高一排。「阿蘭爵士為您父親大人效勞時受過傷。」那騎士只顧著與身邊貴婦說話,壓根不理他。鄧克只能轉向其他人。「蘭尼斯特大人,阿蘭爵士曾在比武會中將您打下馬。」灰獅檢查著手套,打定主意不抬眼。「他是個好人,他教會我騎士之道,不僅是使槍弄劍,更在於榮譽。要保護無辜之人,他這麼教誨,我如此遵行。現在,我需要一位騎士與我並肩作戰。我只要一位騎士。卡隆大人?史文大人?」卡隆伯爵湊在史文伯爵耳邊說了什麼,史文伯爵輕笑出聲。

鄧克在奧索.布雷肯爵士面前勒馬,壓低聲音:「奧索爵士,眾人皆知您是一位偉大的騎士。請您加入我們吧!我懇求您,以新舊諸神之名,我的訴求是正義的。」

「也許吧,」屠夫布雷肯好歹肯當面回答,「但這不關我的事。我不認識你,小子。」

鄧克心如刀絞,他調轉雷霆,在一排排漠然的冷血動物面前騎來騎去。絕望中,他忿然大吼:「你們中就沒有一位真正的騎士嗎?」

一片靜默。

伊利昂在場子對面哈哈大笑。「真龍絕不會失敗。」他大叫。

這時有人回應:「我來加入鄧肯爵士。」

晨霧中河岸邊緩緩騎出一匹黑色駿馬,馬上有位黑騎士。鄧克看見龍盾和頭盔上三個咆哮的琺瑯龍頭。少王子。諸神在上,真的是他?

亞希佛伯爵同樣錯認。「瓦拉爾王子?」

「不。」黑騎士掀開面甲。「我沒打算來白楊灘參賽,大人,所以沒帶盔甲。虧得我兒好心出借。」貝勒王子的笑容幾乎有些哀傷。

鄧克發現,控方騎士陷入了混亂。梅卡王子催馬上前。「哥哥,你失去理智了嗎?」他用一隻套著鐵甲的指頭指向鄧克。「這個人襲擊我的兒子。」

「此人保護弱者,正如每位真正的騎士該做的那樣。」貝勒王子回答,「讓天上諸神決定他是否有罪吧。」他一拉韁繩,調轉瓦拉爾的大黑馬,奔向比武場南端。

鄧克騎雷霆跟上,為他而戰的其他騎士也圍攏過來:羅賓.羅辛林和萊昂諾爵士,兩位韓佛雷。他們都是好人,但也都是好手嗎?「雷蒙呢?」

「拜託,是雷蒙爵士,」他小跑上來,微笑點亮了羽盔下嚴肅的臉。「請原諒,爵士,我剛才對紋章做了點小改動,我可不想再跟我那不名譽的堂哥同流合污。」他把新塗裝的盾牌拿給他們看──閃亮的金底依舊,但佛索威的紅蘋果成了綠蘋果。「恐怕我真的沒熟……但青蘋果總比爛蘋果好,呃?」

萊昂諾爵士哈哈大笑,鄧克也忍不住咧嘴笑,連貝勒王子都表示讚許。

亞希佛伯爵的修士來到看臺前,舉起水晶,帶領大家祈禱。

「現在,各位請靠近,」貝勒靜靜地說。「控方衝鋒時會使沉重的戰槍,八尺長的岑樹槍,鐵條加固以防斷裂,鋒利的鐵尖加上坐騎的衝力,足以戳穿全身甲。」

「我們也該同樣應對。」韓佛雷.畢斯柏里爵士道。修士在他身後呼喚天上七神作證,做出公正裁決,將勝利賜予正義一方。

「不,」貝勒反對,「我們用比武長槍。」

「比武長槍容易斷。」雷蒙指出。

「但它們有十二尺長,只要瞄得準,他們的槍根本碰不到我們。瞄準頭或胸,比武時在對手盾上撞斷長槍很英勇,實戰中就可能是送死。打對手下馬自己坐得住,勝利十拿九穩。」他瞥了鄧克一眼。「若鄧肯爵士有個閃失,比武審判將以諸神判他有罪結束;若他的兩位指控者被殺,或至少撤回指控,結局與之相反。若以上兩項都不能得到滿足,則必須打到某方七人全部喪命或投降。」

「戴倫王子不會打。」鄧克說。

「反正他也打不好,」萊昂諾爵士大笑,「我們的不利在於要對付三名白騎士。」

貝勒平靜以對,「我弟弟不該命御林鐵衛為他兒子出戰。然而他們的誓言禁止他們傷害流著真龍血脈的王子,幸運的是,我也是個王子。」他朝大家淡淡一笑,「你們替我擋住其他人,我來對付御林鐵衛。」

「殿下,這樣是否有失騎士的體面?」修士完成禱告,萊昂諾.拜拉席恩爵士疑惑地問。

「只有諸神知道。」破矛者貝勒說。

***

深沉的靜默,一如預期籠罩了白楊灘草場。

八十碼外,伊利昂的灰戰馬煩躁地嘶鳴,扒拉泥濘地面;雷霆卻格外安靜,牠畢竟是匹身經百戰的老馬,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麼。伊戈把盾遞給鄧克。「願諸神與您同在。」男孩說。

盾上的榆樹和流星振作了他。他左手穿進繫帶,握緊握把。橡木鋼鐵,護衛平安,保我周全,不墮地獄。鐵人佩特送上長槍,但伊戈執意要親自呈給鄧克。

左右兩邊,他的戰友也紛紛拿起長槍,排成戰列。貝勒王子在右,萊昂諾爵士在左,但巨盔的狹長眼縫讓他只能關注正前方。看臺不見了,籬笆後的群眾也不見了,眼前唯有泥濘的場地,絲絲縷縷的白霧,北方的河流、市鎮和城堡,以及那個騎在灰馬上、盔頂有龍焰裝飾、盾牌上有隻趾高氣揚的龍的王子。鄧克目睹伊利昂的侍從送上漆黑如夜的八尺戰槍。他大概想刺穿我的心臟。

一支號角吹響。

剎那間,鄧克彷如封在琥珀中的蒼蠅般僵坐不動,但所有的馬同時奔跑起來。突如其來的恐懼刺穿了他。我傻了,他狂亂地想,我完全傻了,我會一敗塗地、辜負大家。

雷霆拯救了他,棕色大戰馬什麼都記得,無須騎手催促,便開始小跑。鄧克下意識地用上訓練的成果,馬刺朝戰馬輕輕一扎,放低長槍,舉盾護住左邊大半身體。他握盾的角度是要擋開可能的刺擊。橡木鋼鐵,護衛平安,保我周全,不墮地獄。

人群的喧譁減弱為遙遠的浪濤,雷霆邁步飛奔,鄧克在疾速奔馳中咬緊牙關。他放低馬刺,用盡全力夾緊大腿,讓人馬合一。我是雷霆,雷霆是我,我們是同一頭野獸,我們融在一起,我們是一體。頭盔裡變得如此悶熱,他幾乎無法呼吸。

長槍比武中,對手會從左邊攻來,隔著一道欄杆,而他的長槍會橫過雷霆的脖子。那種角度下槍很容易折斷。但今日乃是死鬥,戰馬正面對衝,之間全無阻礙。貝勒王子的大黑馬比雷霆快得多,鄧克從眼縫邊瞥見王子衝在前頭。他沒再探視其他人,他們都不重要,只有伊利昂,伊利昂才是他的焦點。

他看見騰飛的巨龍。伊利昂王子的灰馬鼻孔大張,蹄下濺起無數泥點。黑色戰槍依然高舉。騎士若到最後一刻才放槍,有瞄低的危險,老人指導過他。他的槍尖對準了王子的胸膛。槍和手是一體,他告訴自己,它是手的延長,是我的木手指。我只需用長長的木手指碰他一下。

他試圖忽略伊利昂黑槍上迅速擴大的銳利尖頭。龍,看那條龍,他心想。巨大的三頭怪獸覆蓋了王子的盾牌,紅色翅膀,金色火焰。不,看你要刺的地方,他猛然驚覺,但長槍已偏了方向。鄧克奮力糾正,可為時已晚,槍尖砸在伊利昂盾上兩個龍頭之間,刺進一團彩繪火焰。隨著一聲悶響,雷霆受到阻力,在撞擊的力道下顫抖,半個心跳後,有東西憑著一股怪力擊中他身側,接著兩馬劇烈相撞,盔甲叮鈴噹啷,雷霆跌跌撞撞。鄧克長槍脫手,越過了對手,死命抓住馬鞍才沒跌倒。雷霆在爛泥地裡東倒西歪,鄧克覺得馬的後腿失去了控制,人和馬不住打滑、轉圈,然後雷霆一屁股坐倒。「起來!」鄧克大吼,猛踢馬刺,「起來,雷霆!」老戰馬在他的命令聲中不知為何又站了起來。

肋下劇痛,左臂不聽使喚。伊利昂的長槍穿透了橡木、羊毛和鋼鐵,三尺長的斷裂岑木和鐵尖插在他身上。鄧克伸出右手握住斷槍底部,咬緊牙關,死命用力將之扯出。鮮血泉湧,滲過鎖甲鏈環,浸透罩袍。他只覺天旋地轉,直欲落馬,然而矇矓中,隔著雨簾隱隱聽到人們在呼喚他的名字。他美麗的盾牌失去了效用,他把它們統統扔開,榆樹、流星、斷槍統統扔掉後,他抽出長劍。但他傷得太厲害,大概沒力氣使它。

他驅策雷霆轉圈,試圖弄清楚周圍戰況。韓佛雷.哈汀爵士伏在馬脖子上,顯然受了傷。另一位韓佛雷爵士人事不省地倒在一灘鮮血染紅的泥巴裡,股間插了一截斷槍。貝勒王子仍在奔馳,長槍也完好無損,他把一位御林鐵衛挑下馬。梅卡和另一位白騎士已然落馬。第三位御林鐵衛正在和羅賓.羅辛林爵士纏鬥。

伊利昂,伊利昂呢?身後的隆隆馬蹄讓鄧克猛然回頭。雷霆嘶叫人立、四腳亂踢,伊利昂的灰戰馬全速撞上了他。

這回他再也無法恢復平衡。長劍旋轉脫手,地面迎頭撞來,他結結實實摔了一跤,摔得骨頭打顫、痛徹心肺、眼淚橫流。他沒力氣了,嘴裡滿是血味。呆子鄧克,自以為是騎士。他必須起來,否則難逃一死。於是他手腳並用呻吟著起身,無法呼吸,目不視物,頭盔眼縫沾滿泥巴。他只能盲目地爬起來,用鐵甲手指刮除眼縫中的泥巴。是了,那是……

透過指縫,他看見飛翔的巨龍和鐵鍊盡頭的帶刺流星錘。然後腦瓜炸成碎片。

等他再度睜眼,發現又躺在地上,摔得四腳朝天。頭盔上的泥巴統統被震落,但一隻眼睛為血蒙住,另一隻眼睛只見黑灰天空。面龐陣陣抽痛,冰冷溼潤的鐵貼緊臉頰和額頭。他砸破了我的頭,我快死了,還連累大家,雷蒙、貝勒王子和所有人。我終於還是辜負了他們。我不是冠軍,甚至沒資格當雇傭騎士。我一無是處。他想起戴倫王子吹噓自己躺泥巴裡裝死的本領是冠軍。他不知鄧克更能裝,對吧?這份恥辱比疼痛更讓他難受。

巨龍籠罩在他面前。

龍有三個頭,翅膀亮如火焰,紅、黃和橙。龍獰笑著。「死了沒有,雇傭騎士?」龍問,「求饒認罪,本王或許只要你一手一腳。噢,外加所有牙齒。牙有何用?反正你這等賤貨只配喝粥。」龍仰天長笑。「不投降?嘗嘗這個。」帶刺鐵球在空中旋轉,勢如流星砸向他的頭。

鄧克突然翻身。

他不知哪來的力氣,一下滾到伊利昂腳邊,用鐵甲包裹的胳膊抱住對方大腿,將咒罵著的王子拖進泥地,隨即翻到上面。他儘管用那該死的流星錘砸吧!王子試圖拿盾敲鄧克的頭,但被砸扁的頭盔承受了衝擊。伊利昂固然強壯,鄧克卻更壯、更大、更沉。他雙手抓盾,竭力扳動,直到繫帶斷裂,然後拿它往下砸王子的頭盔,一下一下又一下,砸碎了頭盔上的琺瑯火焰。這面鐵皮鑲邊的堅實橡木盾比鄧克的盾更厚。一條火焰碎裂,接著又一條,鄧克沒幾下就砸掉了王子所有的火焰。

伊利昂終於鬆開無用的流星錘,摸向臀間匕首。他剛把它拔出鞘,鄧克就用盾砸去,匕首脫手飛進泥土中。

王子打敗了高個鄧肯爵士,卻在跳蚤窩的鄧克面前敗下陣來。老人將槍劍技巧傾囊相授,但打架是他從小熟悉的,從小在都城貧民窟的暗巷角落間練就的。鄧克扔掉破盾,扯開伊利昂的面甲。

面甲是弱點,他還記得鐵人佩特的話。王子停止了掙扎,青腫眼睛裡寫滿恐懼。鄧克突然有股衝動,想用兩根鐵甲手指像摘葡萄般捏下王子的眼球,可惜這有違騎士精神。「快投降!」他大吼。

「我投降,」龍低聲說,蒼白的嘴唇幾乎沒動。鄧克俯身眨眼打量他,一時間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切都結束了,是嗎?他緩緩轉頭,想看清此時戰況。頭盔左側挨的那記重擊,封閉了部分眼縫,他只見梅卡王子揮舞釘頭錘衝向兒子,卻被破矛者貝勒擋住。

鄧克拖著伊利昂王子,搖搖晃晃起身。他胡亂摸索頭盔,然後將其扯掉扔開,瞬間被聲音和視覺淹沒:悶哼、詛咒、人群叫喊、一匹戰馬的淒鳴、另一匹沒了騎手的戰馬飛馳而過。到處是刀光劍影。雷蒙和他堂哥在看臺前徒步廝殺,兩面盾牌均被打碎,綠蘋果和紅蘋果都已糜爛。一名御林鐵衛的騎士扶著受傷的兄弟退出比武,兩人白甲白袍,分不清誰是誰。另一名白騎士業已倒下,狂笑風暴得以協助貝勒王子對抗梅卡王子,一時間釘頭錘、戰斧和長劍你來我往,鏗鏘地砸在盔和盾上。梅卡每反擊一次,就要承受三倍的攻擊,看來敗局已定。我必須做點什麼,阻止無謂死傷。

伊利昂突然撲向流星錘。鄧克朝他後背踢了一腳,踩他個狗吃屎,然後拉起他的一條腿,拖過場子。來到看臺上的亞希佛伯爵面前,明焰王子渾身已是屎一般的顏色。鄧克用力拉他起來,使勁搖晃,也不管濺了老爺和美少女一臉土。「說!」

明焰伊利昂吐出一口青草泥巴,「我撤回指控。」

***

之後鄧克記不清是靠自己還是憑藉別人幫助才走出場外。他遍體鱗傷,有的部位痛得很厲害。我是貨真價實的騎士了嗎?他記得自己想過,我是冠軍了嗎?

伊戈、雷蒙和鐵人佩特幫他除去護脛、護喉,他迷迷糊糊分不清他們,只覺眼前一片手指、拇指,還有聲音。抱怨的是佩特,鄧克心想。「瞧瞧,我的盔甲成什麼樣了,」鐵匠發牢騷,「到處是擦刮不說,還凹進去變了形。哈,你們要問,這還關我啥事?算了,我得把鎖甲割下來。」

「雷蒙。」鄧克急切地抓住朋友的雙手,「其他人呢,他們好嗎?」他必須知道,「有人死嗎?」

「畢斯柏里遭遇不幸,」雷蒙回答,「他第一輪衝鋒就倒在暮谷城的唐納爾槍下,韓佛雷爵士也傷得很重。其他人只是皮外傷,流了些血,不礙事。除了你。」

「他們呢?控方呢?」

「御林鐵衛威廉.威爾德爵士昏迷不醒,被抬出場治療。我打斷了堂哥幾根肋骨,至少我如此希望。」

「戴倫王子呢?」鄧克脫口而出,「他還活著吧?」

「羅賓爵士挑他下馬,他就一動不動了。可能斷了腿,他的坐騎亂竄踩到他一次。」

鄧克雖然眩暈又迷茫,卻感到一股巨大的欣慰。「他的夢沒成真。沒有龍死去。除非伊利昂死了。伊利昂沒死,對吧?」

「沒有,」伊戈道,「您饒了他。您不記得了嗎?」

「大概吧。」戰鬥場景已變得混亂模糊,「我像是醉了,但好痛好痛,只怕離死不遠。」

他們扶他躺好,一直陪他說話,而他呆看著烏雲翻捲的天空。好像還是清晨,不知比武究竟持續了多久。

「諸神在上,鏈環被槍尖頂了進去。」他聽見雷蒙說,「會感染,除非……」

「把他灌醉,朝傷口倒沸油。」有人建議,「我見學士這麼幹。」

「沸酒。」一個金屬般空洞的聲音插進來,「不是沸油,那會害死他。用沸酒。等約爾威學士照料好我弟弟,我就叫他過來。」

一名高大騎士籠罩在前,身上黑甲傷痕累累、坑窪處處。貝勒王子。王子盔上的紅龍失去了龍頭、雙翼和大半個尾巴。「殿下,」鄧克說,「從今往後,我要為您效勞,就算粉身碎骨也難報您的大恩大德,我要為您效勞。」

「為我效勞,」黑騎士一手扶在雷蒙爵士肩上,穩住自己,「我的確需要好人,鄧肯爵士,王國……」他的聲音古怪,以致聽不太清楚,似是在打鬥中咬到舌頭。

鄧克身心俱疲,保持清醒已屬不易。「為您效勞。」他呢喃著再重複一遍。

王子緩緩搖頭。「雷蒙爵士……我的頭盔,幫個忙,面甲……面甲碎了,而我的指頭……麻木……」

「讓我來,殿下,」雷蒙雙手抓住王子的頭盔,哼了聲,「好佩特,幫個忙。」

鐵人佩特拖來一張板凳。「後面給砸扁了,殿下,左邊砸進護喉裡。這頭盔真不賴,能承受如此重擊。」

「多半是拜我弟弟的釘頭錘所賜,」貝勒甕聲甕氣地說,「他很強壯,」他身子一縮。「呃……有點怪,我……」

「取下來了,」佩特扔開破頭盔,「諸神在上,噢諸神啊噢諸神啊噢諸神啊諸神啊……」

鄧克發現有個紅紅溼溼的東西隨頭盔落地,接著有人驚恐萬狀地發出尖銳叫聲。淒冷灰暗的天幕之下,高大的黑甲王子只剩半顆頭顱,他看到殷紅的血和森森白骨,以及果肉般的藍灰事物。破矛者貝勒露出奇特的苦笑,宛若那將要被烏龍遮掩的太陽。他抬起一隻手,用兩根指頭摸摸腦後,噢,無比輕柔。

然後他砰然倒下。

鄧克一把接住他。「起來!」他們說他像比武時命令雷霆一樣大吼,「起來!起來!」後來的事他全不記得,只知王子終究沒再起來。

***

坦格利安家族的貝勒,龍石島親王,御前首相,全境守護者,君臨維斯特洛七大王國的鐵王座的繼承人,在舟徙河北岸白楊灘堡的庭院裡被火葬了。其他各大家族或將死者埋在黑暗地底、或沉入冰冷汪洋,但坦格利安家是真龍血脈,火是他們的歸宿。

他是當今最優秀的騎士,很多人認為他離世時應該全身披掛、手握長劍,但最終他君父的願望占了上風,戴倫二世天性平和。鄧克拖著腳走過貝勒的棺木,只見王子殿下穿著胸前以猩紅絲線繡了三頭龍的黑天鵝絨外套,喉頭掛著沉重金鏈,入鞘寶劍置於身旁。他戴著頭盔,只是一頂薄薄的鍍金盔,沒有面甲,好讓眾人能瞻仰遺容。

少王子瓦拉爾在棺木尾端守靈,迎接弔唁者。他是乃父更矮小、更瘦弱、更俊美的翻版,且沒有那斷掉兩次、讓貝勒看似平民不似王族的鼻子。瓦拉爾是棕髮,但間雜了一束耀眼的銀白,這讓鄧克想起伊利昂。他知道這不公平,畢竟伊戈的頭髮也長回來了,和兄長的一樣閃亮,但伊戈毫無疑問是個好孩子。

他停步說出尷尬的禱語,試圖表達無盡的謝意,瓦拉爾王子眨著冰冷的藍眼睛。「家父才三十九歲,他本該帶給七大王國一個流芳千載的太平盛世,本該成為自龍王伊耿以降最偉大的國王。憑什麼諸神帶走他、留下你?」他不住搖頭,「離開,鄧肯爵士,我不想看見你。」

鄧克無言地跛行離開城堡,回到綠池塘旁的營地。對於瓦拉爾的質問,他沒有答案,他的困惑太多太多。大夫和沸酒治好了他,傷口已無大礙,但左手和左邊乳頭卻從此落下深深的褶皺傷疤。每當看到傷疤,他就會想起貝勒。他用劍救了我一命,說出的建議又救了我一次,雖然他來到我身邊時其實已是個死人。世道真是奇怪,偉大的王子死去,卻讓卑微的雇傭騎士活著。鄧克坐在榆樹下,憂鬱地盯著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