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吻了耶穌？－《猶大福音》出土千里追訪錄

前言──巴特．葉爾曼
人物表
序幕　　
大漠孤墳
待價而沽
出賣耶穌
權力掮客
寶物遭竊
放大鏡下
哈馬迪村
煉獄之中
學者尋蹤
猶大在美
高盧主教
追討古書
時光無情
曝光危機
纖維拼圖
猶大福音
尾聲
出版後記
作者的話

前言

巴特．葉爾曼

　　我在二○○四2004年秋天接到幾通意料之外又頗為神祕的電話。第一通是我工作上的朋友席拉打來的，多年來她一直在以色列從事聖經考古。簡單聊了她的下一次發掘挖掘發掘計畫後，她問了打電話給我想問的問題：我有沒有聽過一本《猶大福音》（Gospel of Judas）？

　　我對這本書只有模糊的記憶：早期教會領袖神父領袖曾提及的福音書中有這麼一本，但顯然早在許多世紀以前被毀，或至少是佚失了。早期基督教「外典」（，指即（指尚存但未收入《新約全書》（New Testament）的福音書（Gospels）、使徒行傳（Book of Acts）、使徒書（Epistles）與啟示錄）（Apocalypses））等通用的參考著作中都未納入此書。除此之外，我沒能多告訴席拉什麼。

　　她的問題讓我心生疑惑──為什麼要問我一部幾乎從未有人聽過、，更沒人看過的福音書的事？我決定重讀古時對《猶大福音》的討論以喚起記憶。不消多久就讀完了，因為曾提及《猶大福音》的古籍寥寥可數。

　　最早提及《猶大福音》的是教會領袖依勒內（Irenaeus），他在公元180年撰寫了一部五冊著作，駁斥不同的基督教「異端」（即持有「錯誤信仰」者），尤其是諾斯底派（gnosticsGnostics）團體。諾斯底派相信通往救贖之路不是透過對耶穌死亡與復活的信仰，而是透過耶穌未傳授給群眾、只傳授給門徒的祕密知識（gnosis在希臘文中意為「知識」）。祕密知識揭示了人如何脫離肉體的囚禁，回返到他們所來自的性靈領域。有些諾斯底派團體持有高度祕傳而神祕的世界觀。二十20世紀最重要的考古發現之一，就是1945年在埃及哈馬迪村（Nag Hammadi）附近找到的一套一批諾斯底派著作藏書文件。哈馬迪村的文件中包括一些先前已失落的福音書──包括《多馬福音》（Gospel of Thomas）和《腓力福音》（Gospel of Philip）──但未見《猶大福音》。

　　無論如何，依勒內確曾指出《猶大福音》為一個名為該隱派（Cainites）的諾斯底派團體所使用。他們相信創造世界的不是唯一真神（The One True God），而是一個次等而無知（這樣寫好嗎？） 的神──亦即舊約（Old Testament）中的上帝，不該被信任或追隨；真正的上帝要比猶太人較卑下的上帝崇高。因此，根據該隱派的說法，任何人若透過破壞猶太人的上帝的律法來反對他祂（上帝？） ──比如第一個弒弟者該隱（Cain），以及所多瑪（Sodom）和蛾摩拉（Gomorrah）人民的所作所為──實際上便是在捍衛真理。據說該隱派擁有一部可佐證他們頗為奇特的神學的福音書。這部福音書以加略人猶大（Judas Iscariot）之名寫成，在整個基督教歷史中，他此人猶大素以叛徒為人所知，耶穌門徒中唯一出賣耶穌的就是他。然而，根據該隱派的說法，猶大的所作所為並不邪惡。只有他一個人領會了耶穌的奧祕義，並執行了耶穌的意旨。其他門徒崇拜的是猶太人的偽神，都未能領會耶穌的真理。

　　針對失落的《猶大福音》作了這些研究之後，我接收到第二通電話。這一通是在國家地理學會（National Geographic Society）工作的一名女士打來的。她也想詢問關於《猶大福音》的事。這次我準備比較充分，也能告訴她關於這本福音書我們所知道的一切──或者說我以為我們所知道的一切。簡短的討論後，她問我如果《猶大福音》出現了，我會不會認為那是個重大發現。我自然對她為什麼這樣問感到納悶。很少有人會為了一個不太可能的發現打電話給學者問一個純粹假設性的問題。難道這本書被被找到了嗎？

　　我謹慎的地回答。在我看來，如果《猶大福音》出現了，研究古代基督教的學者無疑會很感興趣。但那會是頭條新聞嗎？這全要看這部福音書裡究竟寫些什麼。比方說，如果福音書像多數在哈馬迪村附近發現的文稿一樣，是一本解釋世界起源、而人類如何才能脫離物質羈絆的書，則我們對早期基督教諾斯底派的知識將更進一步 ──這顯然很好，但稱不上驚天動地。另一方面，如果這部福音書收有古老版本的耶穌故事，出自猶大本人的角度，而且所持觀點異於在整個基督教會歷史中成為「正統」的觀點──這樣的發現絕對大大的大得不得了。它將是現代最重大的考古發現之一，也必然是過去六十60年來最重要的發現。

　　她謝謝我提供的資訊，我們掛了電話。

　　幾天後她又打了一通電話給我，帶來驚人的消息。原來《猶大福音》已經在埃及出土，是一份手抄本，以科普特文寫成（Coptic，科普特文是古埃及語，哈馬迪村的文件也都以科普特文書寫）寫成。持有手抄本的是瑞士的梅塞納斯基金會（Maecenas Foundation），他們有意讓國家地理學會參與文本的出版與普及宣傳。而國家地理學會首要關心的則是確認這份文件究竟是真品還是後來仿偽造的贗品?品。

　　還有許多相關的問題：這個新發現就是被依勒內與其他教會領袖神父領袖嚴譴斥為諾斯底派所杜撰、，從猶大角度講述耶穌故事的福音書嗎？收錄了福音書的手抄本年代有多久遠？福音書本身最早是什麼時候寫成的？國家地理學會需要一名專家鑑定新發現的文本，問我能不能幫忙。

　　說我很興奮是太過輕描淡寫了。很少學者有機會在重大發現中親身參與，但這次可能就是。當然，也可能是個騙局。因此才需要檢驗事實。

　　我答應幫忙。學會需要的是我在早期基督教方面的專長，以幫助他們了解這樣一份文本的歷史意義。他們也打算委任一位科學家為手稿進行碳14定年。我告訴他們還需要一名科普特學者──即專研古科普特語的人（我自己的研究專長是古希臘手抄本）。一個好的科普特學者在檢視文本後，僅憑書寫風格就可以估計其它的年代。於是一個三人小組成形了：土桑（Tucson）「國家科學基金會－亞利桑那加速質譜實驗室」（National Science Foundation–Arizona Accelerator Mass Spectrometer Facility）主任提姆．朱爾（Tim Jull）是我們的碳14定年專家；美籍的史帝蒂芬．伊茂（Stephen Emmel）是德國明斯特大學（University of Munster）科普特學教授；再加上我，早期基督教歷史學者。

　　我們於2004年12月飛抵日內瓦，在祕密的情況下見到了文件。文件比我們預期中最樂觀的情況還要好。我心中沒有一絲懷疑，這就是真品。即使我的專業是希臘文而非科普特文，我讀過的古抄本也足以讓我看得出什麼是真品。這個手抄本的形式和書寫風格與在公元四44世紀希臘手抄本中所見的非常相似。我憑第一眼能做的判斷是這份抄本就來自那個年代。它會是現代的贗品?品嗎？不可能。

　　小組裡每位成員都有重重疑問。我最主要的問題是文件的內容。我翻到末頁，看到標題（古代文本的標題置於文件最後）：Peuaggelion Nioudas，在科普特文中這是「猶大福音」之意。結論部分的科普特文我也讀出了一點，文本指出「他將祂交給他們。」但是其餘部分說的是什麼呢？這本福音書在背叛的故事中是否站在猶大那一邊，為他的行為辯解？亦抑或這又是一份諾斯底派文本，內容幾乎全是關於神的領域和世界源起的玄思冥想，猶大最多只扮演次要角色？這份文件的意義有多重大，全繫於這些問題。

　　還有其他迫切的問題。文本是在哪裡發現的？誰發現的？什麼時候？發現這麼多年以來它在哪裡？為什麼我們都沒聽說過？到目前為止有誰看過？它怎麼會被顯然是物主的梅塞納斯基金會所持有？我們能相信這個基金會將讓全世界的人，──不管論是學者還是非學者──，都可以看到文本嗎？他們將如何出版文本？誰來翻譯？諸如此類的問題。

　　《猶大福音》的發現、命運和最後的出版，遠比其他現代考古所發現所有的資訊豐富。

　　這些問題都在本書中得到了解答──這個引人入勝的報導由賀伯．寇拉斯尼（Herb Krosney）執筆，就是他首先告知國家地理學會有關這部福音書的存在，並說服學會認真考慮出版這份文件。為了解文件在從大約三十30年前的發現文件和到這些年來它奇特的旅程，他投注的心血比誰都多。憑著記者鍥而不捨的韌性精神，他追蹤了文本發現和重尋重見天日的每一個面向階段。憑著將孤立零碎資料拼湊還原的神奇本領，賀伯為我們提供了幾十處許多細節，若不是因為他的努力，這些細節本將永遠湮滅。這本書提供的資訊涵括了《猶大福音》的發現、命運和最後的出版，遠比其他現代考古所發現所有的資訊豐富 ──連重大發現如死海古卷（Dead Sea Scrolls）和哈馬迪村經集藏書（Nag Hammadi library）都不例外。

　　當然，最重要的元素是這個新出土文件的內容。事實證明，我最高的期盼已經實現，因為這部福音書乃是從猶大的觀點講述耶穌的故事。可以想像，這個觀點與新約福音中的正典敘述觀點大相逕庭。在《馬太》馬太（Gospel of Matthew）、《馬可》馬可（Gospel of Mark）、《路加》路加（Gospel of Luke）與《約翰福音》約翰福音（Gospel of John）中，猶大是惡人；。然而在這部新發現的福音書中，猶大是英雄。

　　值得一提的是，雖然新約福音一致同聲詆毀猶大，許多關於他背叛的細節卻不一致。最早寫成的福音是《馬可福音》，約成書於公元65年或70年（耶穌死後35 -?40年間），在其敘述中沒有任何線索可解釋猶大為什麼決定將耶穌出賣給當權者，導致耶穌受到審判，被釘上十字架。成書稍晚的《馬太福音》（公元80- ?85年）則指出猶大是為了錢──：他卑劣的行為換來了三十30錠銀錢。但看到耶穌定罪後猶大懺悔了，在悔恨中自縊。與《馬太福音》成書時間相當的《路加福音》則暗指猶大乃受惡魔影響，因此他的背叛是對上帝之子的撒旦行徑。最後成書的《約翰福音》中則稱猶大就是「一個…魔鬼」。

　　在所有這些記錄紀錄中，猶大都是墮落的門徒，是唯一背棄了耶穌大業的人，是叛徒。然而這些紀記錄彼此間有些細節上的歧異很難自圓其說，事實上近乎不可能。舉例來說，在四四福音書中，只有《馬太福音》提到猶大自殺。然而《路加福音》的作者也寫了《使徒行傳》，而在這本書中我們看到關於猶大之死的不同版本──他身子仆倒，「肚腹崩裂，腸子都流出來」。更有甚者，在《馬太福音》中，猶大因悔恨而歸還給羅馬祭司的「血價」被用來購買一片用以埋葬外鄉人的田地，這片土地因此稱為「血田」（因為是以血價購得）；然而在《使徒行傳》中，是猶大自己買了那片田地，名為血田則是因為他使自己的血流注其上。

　　我要說的是，新約四福音全書的每位作者都有自己對猶大的觀點，並依據這個其他們的觀點講述猶大的故事。直到新約的時代之後、，猶大的傳說廣泛流傳時依然如此。這些傳說中用心最陰暗的惡毒的，就是針對與「猶太」（Jew）在字源上相關的「猶大」（Judas）之名大作文章的那些。到了中世紀，猶大之名已等同於「背信的猶太人」──那貪婪、嗜財、偷竊、多詐、狡猾不忠的「殺耶蘇穌者」。

　　現代曾有學者試圖為猶大洗刷污名，但用以佐證的文本並不足以讓人信服。現有的早期記錄紀錄都將他描繪成耶穌故事中的惡人。但如果還有其他對猶大的刻畫，以較正面的方式呈現他，對他其行為的詮釋也與只是湊巧被選入入選新約的四福音書不同呢？

　　現在真的有這麼一個對猶大的不同刻畫的描述了。

　　《猶大福音》是一份諾斯底派文件，作為此，它相當詳細地解釋了我們邪惡的物質世界是如何開始，我們又是如何身陷入其中。這個解釋被視為是神祕與祕密的── 不是什麼人都可以聽，而是只限於門徒。但《猶大福音》的意義並不僅在於又多了一部諾斯底派文獻。它是一部早期福音書，從耶穌背叛者的觀點所講述，提供了對耶穌的不同認識。在這個份敘述中，猶大是終極的局內人真正的局內人，耶穌獲傳祕密啟示耶穌密意心要奧義密旨的傳授對象人。猶大是唯一忠誠的門徒，唯一領會耶穌的，唯一獲得救贖的者。其他的門徒和他們所代表的宗教都根植於無知。

　　此處簡短數語應已表明顯示，這部福音書與興起於公元早期，成為西方文明歷史中最重要宗教勢力的傳統基督信仰是相悖的。關於追隨基督、信守基督教誨究竟代表什麼意義，這是個裡提出了關於追隨基督、信守他教誨究竟代表什麼意義的不同的視見看法。

　　在這本書中我們看到這部福音是如何、何時、何地發現的，它如何落入古董古物商手中，最後又如何為足以勝任工作的專家所取得，由他們費時多年將破碎的文本拼湊復原，並且讓我們得以閱讀其現代譯文。我們不只要感謝這個文本的翻譯者──瑞士科普特學者魯道夫．凱瑟（Rodolphe Kasser）──卓越的成果，以及國家地理學會為了讓這部福音書能夠廣泛為人閱讀所投入的時間與經費，還要感謝賀伯．寇拉斯尼，因為他，我們所有人才得以看到這部福音書的發現與歷史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