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序
由干支形氣綜觀傷寒溫病與西醫分子醫學之類比
中醫的干支運氣學,千載以來累積了不少玄虛贅累。卻把重要者如主客之「氣」的左旋右旋,寅申支「氣」的序列;「形」上(甲己)「形」下(戊己)的天干序列,反多省略,使得後學卻步。
陳大夫逸光熱愛中醫,深研傷寒及運氣學多年,亦經常用西方科技方式思考運「氣」與「形」的問題。早年曾共同從事脈波研究,以壓力波第一次導函數f’(x) 在脈波重搏點中找出「濕」-- 有正向的M波或負向的V或W波(見拙著《中醫脈證學》),就是一種在重搏點展現了肺腎的濕在「氣形」之互換。
《內經.運氣七篇》的天干地支為研究八綱診斷之最佳基石,尤其強調干支與節氣的序列,以體認陰陽為診斷的首要,以干的陰陽與支的陰陽為重中之重,至於寒熱表裡虛實的思考,就等而下之矣!本書揚棄了許多後世附加於運氣的「鉛華」,希望能還原「形氣」樸實的真面目。
以西方的醫學觀點,中醫的傷寒及溫熱病應屬於西醫的急性感染(acute infections),例如DNA型的皰疹(Herpes virus)及EB病毒(Epstein-Barr virus);或RNA型的禽流感(influenza AB&C)及肝病毒(Hepatits A、B、C、D……)《John F.Warin / Alastair G. Ironside / Bibhatk Mandal, 1983》。依照《內經》天人合一及比類從容的微觀思考,異體的外邪DNA病毒等同於陽干(甲庚丙戊壬),是屬於急劇的溫病,外邪RNA病毒是陰干(乙丁己辛癸),屬於較緩慢的溫病。陽干的病毒絕不能用辛溫方劑,只能用辛涼或寒涼方劑清熱解毒,如三黃石膏或針刺59穴。西方醫學對病毒只有免疫預防注射,沒有特效藥,中醫的傷寒在西醫的觀點就不能像溫病那樣的一拍即合,勉強而言可類比於細菌性化膿急性感染,可用各類特效抗生素治療,但常發生抗藥性,而中藥用辛溫發汗解毒,則較少抗藥性。寒熱辨證在此就不盡符合,蓋傷寒是陰邪,而細菌感染之分泌物,反而是「水液渾濁的熱象」;溫熱的濾過病毒是陽邪,其水液卻是澄澈清冷的寒象,是「形」的多變與不穩定性所導致干支轉換(transformation)?
天干又可比類於腦副交感神經,地支則比類於脊髓交感神經。因為部分的交感神經末梢對副交感的乙醯膽素(acetylcholine)亦有興奮的傳遞作用(註:多種神經傳導素如:兒茶酚胺(catecholamine)亦具交感興奮;多巴胺(dopamine)、色胺素(tryptophan, GABA) 及其血清激素(serotonin)具晝夜節律等等。),兩者難以辨別,在臨床傷寒溫病的方劑時見互用,但需謹守陰陽分際!所以傷寒與溫病的邊際在中西醫皆是分割不清的。西醫的副交感第十對迷走神經由腦下降至各交感脊神經節的器官,第九、第十二腦神經分支在頸動脈竇之上升,而中醫的厥陰經則由肝絡上達腦巔之「百會穴」,可說是溫熱的「形」與傷寒的「氣」在三焦上下左右升降之道路也。
再以西醫的免疫學來看,傷寒又可類比於多核顆粒白血球(polynuclear granule leukocyte, 或稱myeloid leukocyte),以別於淋巴球,此外腎上腺髓質亦屬adrenergic系統;溫病比類於單核淋巴球(mononuclear lymphocyte),包括腎腺皮質激素在內,屬膽素(cholinergic)系統。
從西醫的急性淋巴球血癌(acute lymphocyte leukemia),得以窺見急性淋巴霍傑金氏症(acute Hodgkin’s)有DNA「形」的病變 ─ Reed–Sternberg巨大細胞,這是從西醫可體會出溫病感染發炎之急劇特性,另一種從非感染性「形氣」的變化,是慢性顆粒白血球(Chronic granulocyte leukemia)由Philadelphia Chromosome 病理基因所突變,可以體會出傷寒另一面較緩和之特性。
從干支60週期表有縱、橫及環形之三種不同序列,其移光定位之起點有兩個:傷寒六「氣」是在大寒,溫病五「形」在雨水,顯示「形」下器的戊己軸─小雪─小滿對照於Y軸的傾陷,及戊己輻〈立秋〉之極度變形壓縮;而「形而上」的甲己軸〈干/形〉及子午軸〈支/氣〉則保持冬至─夏至垂直的Y軸,這是干支形氣奧妙之處,亟需深入探討。
傷寒六支氣(三陰三陽)的思維,取法(sampling)地球公轉,是以厥陰為終點的逆時針旋轉,稱為「客氣」;溫病的「主氣」是取法於自轉,是以厥陰為初氣的順時針旋轉,是六「氣」與五「形」以厥陰肝為3’/5’轉折點的變化,是六碳(hexose -)Kreb’s葡萄醣有氧(aerobic)的三碳檸檬酸(3’)代謝;五碳(pentose or fructose, or ribose)果核醣(5’)代謝或可稱無氧(anaerobic) 的戊醣分流代謝(pentose shunt),似乎指點了傷寒/溫病利用醣原分解(glycolysis, Embden Meyerhof pathway)產生ADP之量以控制病變之緩急。
《內經.天元紀大論》:「在天為氣,在地成形,形氣相感而化生萬物」。但形(5’)與氣(3’)的干支與節氣相配合時,需做部分必要的修剪轉接及擠壓,這亦與生物界的蛋白質分子,為了與受體相配,需要做各級之摺疊轉換的道理相同。所以生命分子結構的兩端,分別為3’-OH(酸),5’-NH(鹼),是西醫急性/慢性的呼吸代謝與酸鹼值(pH value)的看法,中醫把5’ 端比類於上 表 外,3’ 端比類於下 裡 內,這在《傷寒論》中已有甚多的討論,應為中醫科學化之重點。
傷寒三陰三陽的六支氣,亦可試用科技病理加以發揮:
(一) 如足太陽膀胱絡與手少陰心絡互為雙螺旋(double helix)形的組合,兩者皆以結締組織(connective tissue)或膠原(collagen)為結構,當外邪初感在太陽絡時(主三陽絡之開),就出現的關節痺痛之症及皮膚乾癬(psoriasis),當外邪在少陰絡犯及心臟血管及心臟脈瓣,可以發生心肌損傷或主動脈瘤(aneurysm)之病變,常因延後緩解而被忽視,可能會引起心衰竭等大病。金元時代劉完素憑腦力,用干支推算指認出《內經》病機十九條中所遺漏的“西肺金燥”的解說,劉師用「諸澀枯涸乾勁皺揭」來補寫太陽結締纖的痺及乾癬症,竟然與千年後西醫的免疫診斷學Sjogren’s 乾燥綜合症符合,是上焦副交感外分泌腺體病灶,就可見干支陰陽診斷的不凡了。
(二) 如果外邪初感太陰絡(主三陰絡之開)的類肌纖《Allan & Gornall 1980,RS Illingworth 1983》或翻譯成類肉瘤(sarcoid),就會出現不痛而積水的肌腱關節炎及表外的濕疹(eczema)及哮喘(asthma)裡證,同時有甲己的神志壓力(psychi-stress)證出現。類肌纖之病灶亦可發生在陽明絡(主三陽絡之闔)的胃腸黏膜,或是足太陽小腸絡之裡症,在西醫則是代謝營養不良的Kwasaki 病在中醫屬太陰脾虛;Crohn’s病是陽明絡的實證,又名區域慢性肉芽迴腸炎(regional ileitis),潰瘍病灶從十二指腸向迴腸緩慢下移(具傷寒局部化之特性),西醫唯有手術切除而已!
(三) 此外有病變由肝上升到腦的《Reye’病》,上下三焦的狐惑《相等於Reiter’s症》,太陽抗原的痺《相等於HLA-B27 症》,營衛的類風濕因子(RF),抗體的IgG – RF,引伸到紅斑性狼瘡(SLE),慢性活動型肝炎∕腎炎等等的自體免疫病。Riley – Day’s 病由於自體基因異常,損及兒茶酚胺代謝而大汗,由異體外邪的表抗原(AgS)而戰汗(Jarisch – Herxheimer)。纖維囊腫病(Cystic fibrosis)在西醫是肺脾(太陰)先天異常,腺體的外分泌黏液變為痰飲之疾,太陽的汗腺亦失常,在中醫的《傷寒論》中特別強調太陽衛汗的麻桂症候,由陰陽離子而累及酸鹼失衡,太陰的排泄黏液和太陽的排泄汗液,是陰陽的開、樞、闔中「開」的功能分類,這種干與支的陰陽合化可比類於蛋白質的三級(tertiary)轉形或三螺旋形(Tri-helix)的組合亦是生命分子干支的一種轉換。
從溫熱病的五干之「形」與傷寒的六支之「氣」,匯集在二十四節氣的時空座標中,發現生命最神奇之處在「大暑─立秋─處暑」的「戊己」3幅,此區域原本是客「氣」的少陽與主「氣」的太陰所在,造化使少陽從干之序列中折疊脫蛻分散,而成甲庚丙壬戊的寅申網,擠壓其餘五氣,使得「戊己」3趨向中央,此乃由「氣」轉換成「形」之化合。清朝林之翰在《四診抉微》中稱之為生成數太過不及之圖,更可比類於西方免疫學中多核顆粒白血球對侵入的異體之吞噬(phagocytosis),又是本體細胞抗原(AG)的凋零死亡(apoptosis),可看作中醫的「生長壯老已」的過程,同時又是激發單核淋巴白血球抗體(AB)的記憶,可看作「生長化收藏」的另一過程;此處又是小雪的甲與處暑的庚大挪移之所在,更是傷寒經絡六氣中的太陽與溫熱五形中的太陰相互重疊之所在。
干支在時間上用節氣來定序,在空間上用三焦的上中下來定位。腎及腎皮質腺屬於下焦,是形而下之器。 《內經》提示了左腎∕右命門,左右不對稱之說,這情況同樣出現在上焦的清竅左右兩個腦半球,包括大腦前額葉皮質層,是形而上的甲己神智之殿堂。《內經》〈玉版〉及〈玉機〉兩論中重複提出:「揆度奇恆,道在於一,神轉不回,回則不轉,乃失其機」,隱約點出了右額前葉向左腦神轉之先機。
現代西方科技用正子斷層掃描證實了,腦前額葉的語言及自我認知功能,是從右腦半球的初次記憶,緩慢地遞變移轉到左腦半球並儲之。左右腦半球與左右肢體有內在交叉,所以中風患者之右癱者,實為傷在左腦,因而出現語言困難之症。更有甚者,在右腦半球前額葉的甲己神志之症是散漫不聚,如萬花筒的圖案般的多樣,如Gilles de la Tourette 症候群。其實慣用右手或慣用左手也都與額葉相關,中醫的干支在診斷上更多了深層次之左右、上下、陰陽的思考,充實了中醫臨床對慢性感染或退化性病變資料之不足,蓋「上下者,陰陽之綱紀也」。中醫堅信久病及腎,不僅腎為胃關,並可從腎精及髓、及骨、及腦;例如久病出現的陽虛Addison症是及腎、貧血是及髓、骨疏鬆是及骨、精神分裂是及腦。
干支在量化測定上雖難以達到西醫Lord Kelvin的標準,但在Boltzmann的機率統計上仍然成立。熱力學熵(entropy)在卯酉時軸上的負向移動(-β值)恰在乙丁的剪接點亦不是巧合,干支學說既符合於元素週期表,對陽金屬元素(鈉鉀鈣)更有深入的看法;在基因圖譜上,干支的簡潔之美,可以輔助後學更易深入生命的殿堂,可說干支是高層次的中西醫結合的標靶。
汪叔游
2012年7月(壬辰立秋)於溫哥華
增修版序
時過十載,本書再版,悼念汪叔游教授仙逝三年過去,緬懷師恩,以繼承宏揚五運六氣精髓為己任。此刻壬寅之歲,《內經形氣論傷寒、溫病》再版;另一本新書《形氣論中醫臨證——科學中藥三十年臺灣範式》續出,二書皆由知音出版社鼎力相助,才能得以付梓,再獻新猶,稟汪師訓誨,使「內經形氣」之用,得以擴及現代之臨床應用。
形氣論醫,形者乃五行之體,氣者乃陰陽之用,形氣在〈天元紀大論〉中,定義明確。當今之醫,比較缺乏的是《內經》之「象思維」,無論形或氣皆有其「象」,象是如何感知出來?醫者如何從病證/理法中得出此象?此乃筆者二書的重要內容。
簡而言之,《內經》之天人相應觀,乃整個中醫體系的核心,天人是如何相應的?天以六氣臨地,地以五運承天,人在寰宇中受天地之正氣所生養,在人而言則是「臟腑,經絡氣化」;周學海言:「一部《原病式》,只說得經絡氣化四字。」獨得河間心法。於是,臟象氣化便成了「金元醫家」的理論,影響中醫近千年之久。
中醫以陰陽五行為本,以天人相應述說天人合一。天有六元氣(風寒暑濕燥火),人亦有此六氣,見於河間《三消論》之「天地六位臟象圖」。人受病是在常態之下失去平衡,而這平衡是依據衛氣營血來測量的,而氣血流通,便可以在切脈中診斷出來。〈經脈別論〉:「氣歸於權衡,權衡以平,氣口成寸,以決死生。」此死生之依據便是由五臟六腑,氣血狀況之太過、不及,藉著切脈便可輕易診斷出來。
增修版新增〈第七章 中醫脈診精華講義〉,其內容:詳細介紹脈診原理、筆者三十餘年的切脈經驗、及林之翰《四診抉微》之重要切脈技術。脈診是推斷病證的重要法門,不單純是切脈技術,脈診一定要以「理法方藥」為基礎,才能夠貫徹理法,病證才會看得準確,臨床經驗才有所準繩、及有所累積。
把患者之病治好,是臨床醫師的天職,切脈是診治疾病的一個重要環節,科學濃縮中藥(科中),也可以藉著傳統中醫的「理法方藥」而改良、制宜。這就可以處理任何門診之疾病,甚至多年的慢性病,科中也常會有驚人的療效。新增之第七章,正是臨床醫學之精髓,其診斷心法存乎醫者三指之下,《素問・脈要精微論》言:「微妙在脈,不可不察。」醫者意也,存乎一心,診治足矣!
陳逸光謹識
歲次壬寅 仲夏
花蓮 蓮之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