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政治乃悲劇的現代詞。拿破崙的這一定義早在冷戰時期就已經被證實了 。當第三世界國家面臨再次遭受殖民統治威脅的時候,必然會被迫作出抉擇,要麼屈從於帝國主義,要麼投向社會主義陣營和專制制度。在這個選擇面前,喬森潘這位普通的年輕知識分子,為擺脱被逮捕的威脅,於一九六七年不得不投奔紅色高棉游擊隊。當時,紅色高棉正在進行一場解放鬥爭,反對美國企圖把柬埔寨變成它的衛星國並作為它進攻越南的戰場的跳板。
經過轟轟烈烈的鬥爭,紅色高棉取得了勝利,使不包括喬森潘在内的紅色高棉領導集圑衝昏頭腦,一方面沉湎於勝利將導致專制政權的建立,另一方面又苦惱於新生革命政權有被扼殺的危險,因為美國派遣特務潛伏於金邊,越南老大哥又陰謀重建法國殖民統治時期那樣的但要由它來領導的印度支那聯邦。面對這種情況,紅色高棉集圑採取的不是説明問題、爭取支持的辦法,而是用強硬手段,最終犯下了反人類的嚴重罪行。在這些犯罪中,喬森潘始終未直接參與。作為紅色高棉的同路人,為維護新生國家的獨立,他在國際事務方面,盡了自己的努力。他這些作為,同諾羅敦‧西哈努克親王又有甚麼兩樣,所不同的只是他們地位上的差異。但是,又有誰能懷疑西哈努克親王,認為他對紅色高棉有好感呢?
對喬森潘的控告,人家可以説你當時是國家首腦,不管你是願意還是不願意,都會是其他罪犯的同謀。然而,這種虛構同案犯的概念,是不符合法律規定的。從來就沒有人會把為捍衛自己國家獨立而同納粹暴行進行鬥爭的蘇聯將軍,作為斯大林犯罪的同案犯來提出控告的。希特勒時期的德國國家銀行總裁,後又當國務部長至一九四三年的沙赫特和德國副總理後任帝國駐土耳其大使的巴本,都被紐倫堡法庭宣判無罪。納粹德國王牌飛行員阿道夫‧加蘭德擊落盟軍飛機一百〇三架,也未被判有罪。
在法國,從來沒有人想起要控告文化部長安德烈‧馬爾羅和外交部長毛利斯‧古夫‧德姆維爾是發動入侵阿爾及利亞戰爭的同案犯。在英國,也沒有人對蒙哥馬利元帥和外交大臣西爾‧安托尼‧艾登為英聯邦成員國澳大利亞對當地土著推行歧視政策,提出控告。
再者,既然人們能夠容忍那些一直處心積慮要摧毁諾羅敦‧西哈努克的政權、支持朗諾將軍發動軍事政變、並向柬埔寨播下戰爭災難的美國領導人置身於法外的話,又怎能就一些紅色高棉領導人的犯罪行為,向喬森潘提出訴訟呢?
如果要教育世人,法庭必須對人們對被告的責難實事求是地全面調查,並以此不折不扣地衡量其應負的責任。
雅克‧韋爾熱
二〇〇三年六月
前言
在與我們的同胞多次交談中,我感到他們大多數都認為,應該就民主柬埔寨制度的屠殺和犯罪所造成的痛苦和仇恨,對所發生的事件始末分析和反思。對於他們,我由衷地表示深切的崇敬和欽佩。
毫無疑問,為了弄清問題的真相,應該把這些問題同近三十年來柬埔寨的歷史進程和地緣政治等具體情沉緊密聯繫,一併分析研究。分割歷史和提供偽證是最有害的。以主持正義為名的犯罪活動,在世界上不乏其例。
基於這個想法,我決定寫下這麼幾筆,好讓我們的同胞了解,在將近三十年期間,我是怎樣被一股狂烈風暴裹挾到一個地方,在那裏使我有權證明,那些殘酷的災難性的戰爭是怎麼從越南蔓延到我們國家的。當時是怎樣出現摩擦至產生一圑火焰,釀成了一場近三十年的戰爭。我們國家面臨嚴重災難,有被燒成灰燼的危險。作為高棉人,我絕不能袖手旁觀。我覺得,我必須站到那一邊,站到我認為是屬於自己民族力量的一邊,即使輿論認為它有這樣那樣的差錯,以至後來它的行為中又出現許多問題。我以為,當國家有難之時,無論怎麼辦,應優先讓高棉先渡過這一劫難,其他問題留待以後再解決。在我國近三十年曲折複雜的歷史進程中發生的事件,大部份是眾所周知的了。儘管我對後面將提及的作家有異議,但我依然認為他們的書對我都是有好處的,不是這個對我有好處,就是那個對我有好處,至少幫我清楚回憶某個事件所發生的時間。有些事件,我早就忘記了;有些事件,我原來並不知道,那麼這些書提醒了我,或者對我已經知道之事作了補充。
一九六〇年至一九七〇年間發生的事件,我多處引證自威廉‧肖克勞斯的英語著作《政治雜耍:基辛格‧尼克松與柬埔寨的毁滅》Sideshow: Kissinger, Nixon and the Destruction of Cambodia(法朗索瓦‧勃奈的法語譯本《難以想像的慘劇》一書説得更露骨)。這本書中最值得肯定的是,作者把在柬埔寨發生的每一個事件,都與越南戰爭緊密聯繫,以便讓讀者了解,美國這戰爭當事者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把我們國家拉到它那一方,為它的戰略服務。我認為,把每個事件同越南戰爭總情況一起分析,這個方法是正確的。這樣做,不僅使人們知道當時發生了甚麼事情,而且知道將引出甚麼事情。山德勒、本‧基爾南、威車里等人的書,對我也很有好處,特別是使我更清楚了解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和八十年代發生的事件。
但是,直至今日,仍沒有哪一位研究人員清楚了解到,越南戰爭中的另一方於一九七〇年至一九七五年在柬埔寨所進行的活動,也是為了利用我們國家來為它的戰略服務的。就是在這一點上人們很難理解,為甚麼柬埔寨共產黨領導人和越南共產黨領導人之間有那麼深的矛盾,一九七七年中開始以武力相向。那時發生的事情,我將盡我所知道的來作補充。
為了説明兩黨關係的裂痕迅速公開化的原因,我要引用一些斯蒂芬‧莫利斯的研究資料。莫利斯先生是第一位進入原蘇聯共產黨中央委員會擋案館查資料的西方研究人員,他搜集了很多重要資料,並編入他取名為《越南為甚麼侵略柬埔寨》一書。我把這材料同我知道的一些事件所發生的時間作了對比,進一步印證了我所掌握的情況。越南施加的壓力,威脅柬埔寨的獨立,這對民主柬埔寨政權,對我本人的立場都產生了很大的影響。同過去一樣,當國家軍隊為反對外來干涉而進行鬥爭的時候,我必須站在政府一邊,為維護柬埔寨的主權而鬥爭。
在這本書裏,我並沒有為自己寫回憶錄的意圖,而只想説明我的立場變化的原因。因此,我盡量避免提到這一歷史悲劇中的其他人,除非是為説清所發生的事情而不得不提的。我避而不談別人,也是為了讓人家去説自己的經歷及原委。同時,我沒有談到某些名士帶有敏感性的軼事,可能會使一些讀者失望。我認為,只要把我經歷的事情講清楚了,無疑就可以把我們那血跡斑斑的國家的悲劇完全反映出來了。
前民主柬埔寨主席團主席 喬森潘
二〇〇三年八月三十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