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說詞

〈代序〉膠河詩人 莫言 002
第一輯　深呼吸
深呼吸　024
拉鏈　026
羞愧　028
在海邊　030
春風刮起往事　032
影子　034
證據　036
遠離　038
名字　041
生日　042
一場雨　044
深秋　046
那時　048
雨的夢　050
取景框　052
空鏡子　054
月亮像塊補丁　056
春天裡　058
天，一天天暖了　060
心懷敞亮　062
下沉　064
蟲蛀的橘子　066
愛情的病人　068
孤獨　070
突然的事　071

第二輯 秋風起
秋風起　074
今世　076
寺院的陽光　077
花開給誰看　079
一隻小鳥　081
新鄰居　083
祕密　085
聲音　086
一根蠟燭　087
稻草人　088
我家的菩薩　090
雪夜　092
在秋天　094
蝙蝠　096
除夕　098
密碼　100
獵行記　102
飲一杯秋色　104
口信　106
春天的快感　108
勞動節　110
清明　112
舊報紙　114
赦免令　116
懺悔書　117
憐母書　118

第三輯 月光碎
月光碎　122
秋天的說詞　124
揪心　126
攤牌　129
寒露　132
這個秋天涼於往年　135
警覺　137
門店改裝的教堂　139
雷音寺　141
感應　143
軟柿子　145
陰曆之初　148
高懸的憂傷　150
一隻蟬把另一隻囚禁　152
劫數　156
今夜我執迷於仰望　158
致歉　160
鏡中人　162
見證　164
一粒毒藥　166
短句　169

第四輯 老木匠
老木匠　176
冬日來客　178
殘荷　180
窗外雪花漫舞　182
午夜琴聲　184
今日起我進入春天　186
簡單生活　188
回家　190
葉子避開凡塵　192
有些過失不可救贖　194
還原　196
我不能久居此地　198
門外風聲緊迫　200
初一，或中年之心　202
驚蟄之聲　204
無酒不歡　206
月下歸來　208
雨天宅門閒坐　210
好好活著　212
用喜歡的手勢道別　214
一月一日　217
梨花雪　220
輪回　222
五月　224
在神旁坐失時光　226
背運的牌扣在底下　228

第五輯 空手帕
空手帕　232
老房子　234
原路返回　236
必須　238
一路往西　240
草木之心　243
雨夜丁香　246
醒來　248
虛度，或品味餘生　250
嘿，夥計　254
駛往春天的火車　256
斷電的燈　258
突然的颱風　260
冷空氣　262
那一年　264
活法　266
抿嘴一笑　268
迷失　270
親眼所見　272
乘一匹快馬追回人間
邵純生近期作品印象 蘇曆銘　277
 

代序

膠河詩人 莫言

　　咱老家的話是咋說的
　　跟著好人學好人
　　跟著巫婆學跳神
　　跟詩人處久了
　　說話就帶韻
　　我一直搞不清他名字中間
　　那個字是「純」還是「春」
　　這個叫邵春生或者邵純生的
　　是我們膠河邊上一位很大的詩人
　　我認識他時大家很年輕
　　當時在我們眼裡五十歲的人
　　已經老得不行
　　那時我在高密南關天壇路蓋房子
　　他帶著一撥弟兄來幫工
　　上房鋪葦萡
　　飛檐走壁一身好活兒
　　那些情景我一直記著
　　為了感謝我把他寫進小說
　　在《檀香刑》裡有一個叫春生的小伙兒
　　跟著縣令忠心耿耿四處奔波
　　當然我不希望他對號入座
　　衙役再好也比不上太爺快樂
　　寫詩的純生或者春生後來步入仕途
　　在膠河邊最著名的鎮裡當了書記
　　他將十里膠河治理成
　　可以搖著小船戀愛的場所
　　又在河畔建了銀月樂園
　　觀音塑像白玉雕琢
　　保佑人民幸福生活
　　那時他已無暇寫詩
　　他把詩寫進老百姓心裡
　　後來他當了文化局長
　　這個差事似乎委屈了他
　　但一想又挺合適
　　他已辦了兩屆「紅高粱」文化節
　　把一件沒意思的事
　　辦得很有意思
　　「我奶奶」從高粱地裡跑出來說
　　好
　　「我爺爺」跟著「我奶奶」跑出來說
　　挺好
　　大家都說不錯
　　紅高粱文化節唱紅了一首歌：
　　高密是個好地方
　　三賢四寶美名揚
　　　妹妹大膽朝前走
　　　哥哥勇敢向前闖
　　這歌詞是他寫我稍加潤色
　　許多人在一起唱
　　心裡像點燃了一團火
　　三杯酒後放聲唱
　　那詞兒句句撞心窩
　　第三屆文化節正籌備著
　　這伙計忙裡偷閒把詩作
　　小臉兒臘黃
　　一個耳朵還累聾了
　　看起來寫詩如同戀愛
　　都是力氣活兒
　　儘管他曾經發表過很多詩
　　「人民文學」都上過
　　詩集出了一大摞
　　但很慚愧我一首沒讀過
　　這一次捧著他日夜加班寫出的
　　一六九首詩我認真學
　　這伙計什麼話都敢往詩裡寫：
　　失眠者的申訴
　　　內心的叫喊
　　　真實的獨白
　　我不說
　　　一頭猛獸爬上窗口
　　　半夜被鳥叫驚醒
　　　把自己弄傻
　　　睜開眼
　　　彎向低處的頭
　　　成年人的童話
　　　想不起模樣的人
　　您看看
　　上邊這些都是他的詩題
　　天南海北
　
　　東拉西扯
　　你倒底想說什麼
　　我似乎看明白了
　　一想又糊塗了
　　糊塗了一會
　　一想又明白了
　　好像陽光從窗櫺穿過
　　好像蝴蝶從眼前飛過
　　寫詩的人都複雜
　　是詩寫人
　
　　還是人寫詩
　　那麼多愁善感
　　一滴淚水能砸破樓板
　　落進樓下少女的飯碗
　　讓一碗清湯變得齁鹹
　　三千年前的一片羽毛
　　絮成三百年後一個枕頭

　　一個人的孤獨莫過於
　　從暗無天日到重見天日的孤獨
　　生了十根白髮的腦袋
　　在上也輾轉反側
　　不僅僅憂國憂民
　　不僅僅悲天憫人
　　不僅僅愛女人
　　還愛自己的仇人
　　我現在才明白
　　詩人都喜歡做夢
　　做夢娶媳好想好事
　　也想讓人類更美好的事
　　詩人似有原罪
　　每首詩裡都有懺悔
　　寫詩是精神的體操
　　是
　　從冰水跳進熱水
　　又從熱水跳回冰水
　　還喜歡在鹽水裡浸
　　在淚水裡泡
　　在血水裡游
　　把靈魂淬煉得了無纖塵
　　把語言鍛煉得字字珠璣
　　詩人是趨光的飛蛾
　　經常幹一些升火的傻事
　　也經常幻想
　　舉心為燭照暗夜
　　嘔血成丹禦風寒
　　有的人詩愈寫愈好
　　官越做越小
　　有的人詩愈寫愈差
　　官越做越大
　　詩歌是官帽的天敵
　　但烏鴉確有白的
　　不把詩當詩寫詩就好了
　　不把官當官做官就大了
　　邵純生詩寫得很好
　　邵春生官當得不錯
　　人其實可以一分為二
　　我也想寫詩
　　明天即拜純生為師
　　我們都是膠河邊長大的人
　　膠河是我們的母親
　　你在上游
　　我在下游
　　求你們別把水弄渾
　　咱們都指望這河水過日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