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閱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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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發生了一件奇妙的事情:死去的枯樹又生出了嫩芽,接著還長出了葉子。在接下來的日子裡,隨著葉子變寬、變大,越來越綠,空氣也變得暖和。今天,熱氣已經讓地面乾燥,讓身體出汗,都已經想不起來樹木原來的樣子:枝條消失在了風中不停搖曳的大塊綠色之中,樹幹則已經完全處於持久不去的陰影裡。寒冷與枝條一起消失了:夜晚也變得暖和,可能是由於葉子不停的簌簌聲,或者是因為它們在空氣中的搖曳。夜是那麼的暖和,讓我一動不動,裸著身體,無法入睡。我有時會懷念寒冷,懷念床單和睡意,尤其是早晨,當我疲憊不堪,當光線刺眼,當我過於蒼白的身體不由我分說地從陰影中呈現出來。但是馬上,鳥兒嘰嘰喳喳的聲音讓我放下心來。彷彿是我明顯的裸體讓它們最終決定開始歌唱。它們也是與葉子一起到來的,或許是稍晚一些,我記不清了。

起初,只是一些墜落的葉子,毫無聲息地在空中飛。後來它們才開始歌唱,起先是一隻鳥,後來是兩隻一起,至少我是這樣覺得的,但是,仔細想想,也有可能的情形是:它們的聲音隨著溫度的增高和葉子的變大而有所變化,而且總是那麼急切,所以最終被分成了兩個從此以後再也不能協調的部分。大多數情況下都是此起彼伏,有時也會一起唱。但是,可能為了能夠一起歌唱,它們必須先見到葉子,因為我只是在太陽升起之後的一段時間,才能夠聽到它們。我已經說過,這種前後分開的歌唱讓我放下心來:我不再那麼怕看自己的身體,看到它被卸成好多器官,在灰白色的床單上隱現出一座座憂傷的半島的風景。葉子,熱氣,鳥,其中任何一個都不是事先意想得到、可以預見的。這裡發生的,確實是件非常奇妙的事情。

2 我頭痛,我的頭一直痛。痛苦在睡眠中都一直不放過我,這樣的執著中有一種令我羞辱的東西:我不知道痛苦來自何方,也不知道它如何移動。我經常試圖找出它的軌跡,但總是那麼模糊。它沒有可以讓我上溯的源頭,也沒有明確的方向,只是不斷地分岔,越來越複雜,最後消失。根據經驗,我知道,只需要一些耐心,就可以解開這一團亂麻,至少如果它只是由一根線繞成的。

只要不急著去拉它,只需要分開線,給它們更多的空間。我知道,一根兩頭沒有鬆開的線,不論它表面上如何纏繞不清,總是可以理順、分開的,最後連一個結也不剩下。假如我能夠確定,我的手中一直都持有我的疼痛的兩頭,那我一定可以解開那一團亂線;可是,問題就是,我無法確定這一點,而且我越來越經常地自問,它是否是由纏繞在一起的結組成的,必須剪斷了,才能打開,但危險就是可能徹底釋放了疼痛,使它變得永遠都無法抓住。就這樣,時間一小時一小時地過去,我已經不知道它們究竟帶有白天的色彩,還是黑夜的顏色。

3 當人不再有慾望,等待成為一件愉快的事情。我將以上這些詞的所有意思都放進去,我將它們不斷重複,我所說的依然可以站得住腳。當人不再等待,慾望成為愉快的,但也可以:當人等待,慾望成為更加愉快的;依此類推,無所謂。對我來說更重要的,是能夠重複好幾次這句話,它的意義也不漏掉,它也不會像一個小鈴鐺那樣迴響,折射出世界的無意義。

這是一句可以像球一樣彈起的句子,帶著可以讓它改變方向的效果,再反彈起來的時候,讓人不知所措。我與它一起玩回力球的遊戲,唯一的目標和賭注就是消磨時光,既不耍賴,也不痛苦,不為任何東西。當它用舊以後——因為一個使用後的球總是會用舊——我就換掉它;我看著牆,等待白天的流逝,到最後,無聊變得如此強烈,另外一句新的話就會出來,又一次會在我漠然的牆上反彈,再輪到它被用壞。我與睡眠玩十點,與我的心玩六十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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