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童自然生態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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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一九五○年六月,凌晨二時台大被捕

這時候是6月21日凌晨2點,離拂曉還有一段時間,可以算是6月20日夜的延伸,看完了產科,吃了兩個粽子,喝了一杯冷開水。一大堆歷史的點點滴滴在腦內去來明滅,太疲睏了,伸了個懶腰,一時心理上累積的倦意及鬆弛。忽然看到兩位校警站在我窗前的草地上,而樓梯上正有3個人,陌生皮靴的腳步聲正要上來,要逃來不及,反而難看。雖然經1年半的生活,我大致可以分辨這新東館60多位的腳步聲,甚至以前本館、西館的老舍生也可以知道,很少人會穿皮靴,一切都太遲了。知道無望逃此劫數時,反而出奇地的沉靜,拿了毛巾把嘴一擦,坐下來,等著陌生客人來敲門的聲音。

這數十年,閱人已多了,無論在什麼觀點,由任何角度,自己不是出眾的角色。論過目不忘不如先父,論話術一向是我的命門,不愛說話,很少說,而且說話的要領奇差。論交友,小學、中學只有不滿五指之數。中學尤其只會向圖書室每日返3本書再借3本書,書就是當時的朋友。去淡水,台灣人只有那麼幾個,患難之交,大家都熟了。在宿舍,除了「雜談俱樂部」,不會主動去找人家閒聊,相遇點頭,一聲問候,不論是七年制的、一年級或高一班的五年級,真是一視同仁。

自從看了兩位校警在下面,就知道形勢已經是不能改變的了。醫學院這邊校警是4位,晚上只有一位輪值,兩位出現在窗前已意味著是非常事了,大家很熟,其中一位也姓顏,女兒小學畢業,聰明,但家窮不能上學,由我介紹到宿舍當13歲的小工友,負責宿舍的小吃部及小福利社的工作。他們的眼神,在遠遠的夜色中,仍可以感覺到意外及無奈。一切都遲了,我聽他們的腳步聲在門前停下來,而後敲門了,知道我在這裡,一定問了宿舍的人,因為校警應該不知舍生的住房。骰子總算拋下來了。

「請進」,還好我的聲音如常。而後3位客人進來了,我只認得校長傅斯年先生的秘書那廉君先生。這件事還得在此深夜讓校長操心,又讓那先生跑此一趟,心內實在過意不去,這意念是一閃而過。

先進來的一位約170公分以上,中等體材,約莫30歲,先開口問;那先生不認得我,不過可能看過檔案。

「有一位顏世鴻嗎?」
「我就是。」
「這麼晚還看書嘛。」
「嗯,考試快到了。」

「你的身份證借看一下。」我就由掛在身後牆上的襯衫胸袋把裝身份證和註冊證的夾子交給他。這兩張自此永遠離開我了。

「有沒有來往的書信?」我蹲去由床下木箱拿出已經紮好的一束信交給他,而後他又來了一句。

「有些話要問一下,請跟我們走。」

「要不要帶東西?」這句話有點試探的意思,不用帶可能是好與極壞雙面的消息。而他真的說:「不要帶。」

我早已經準備好台詞:

「你要帶我走,那就請你明示你的身份,不然你就寫下書狀。這麼說,對那先生是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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