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童自然生態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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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眼淚的不只是家屬,其他負責協助處理病患大體的護理人員與往生室同仁,基於工作的專業,不能、也不應該有眼淚;身為病患的主治醫師,我到現場確認了她的死亡。對於疾病的進程與醫療的極限,我雖然感到很遺憾,但是也同樣沒有眼淚。

反而是與老太太非親非故的外籍看護,看著眼前這位再熟悉不過的陌生人,如今竟成了一具冰冷大體,不禁真情流露地嚎啕大哭,久久不能自己。

轉身離開病房時,我的眼眶有些泛紅,眼角落下了一滴淚水。

這滴淚,不是為病人流,而是為這位重情重義的外籍看護而落下。

醫生,不醫死

家屬經常覺得病人的死亡一定是醫療疏失所造成。事實上,醫療有其極限,許多積重難返的病人早已不是醫師能夠挽回……

「一個好好的正常人,結果被你們醫院給醫死了!你們醫院竟然讓我父親走路進來,結果躺著出去,我要你們負責到底!」急診室門口傳來一陣大吼,幾位醫護人員趕緊放下手邊的工作去安撫這位盛怒的男子,旁邊還圍著許多看熱鬧的病人與家屬。

突如其來的事件,令正在急診室會診其他病患的我,也忍不住好奇抬頭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沒多久我看見急診室主任與幾位長官也趕到現場,不斷咆哮的男子這才降低自己的音量,但似乎身邊又多了幾位前來幫腔的家屬。

「到底是什麼事?」我邊寫病歷邊跟旁邊的急診住院醫師打聽。

「凌晨時發生的事,一個九十幾歲的老先生跟外籍看護一起住,在家裡突然覺得胸悶不舒服,外籍看護趕緊叫救護車把病人送來醫院。」

「到醫院的時候狀況怎麼樣?」

「人雖然是清醒的,不過一直冒冷汗抱怨胸痛,而且血壓非常低。」

「是心臟病發嗎?」雖然我不是心臟科醫師,不過從病人的高齡到他的症狀,聽起來很像是急性心肌梗塞,這是猝死率極高的一種疾病。

「你說對了,就是心肌梗塞!病人長期都有高血壓和心絞痛,前年還做過心導管放冠狀動脈支架。這種病人就像是顆不定時炸彈,不知道什麼時候或是在那裡會爆炸。」住院醫師的這個形容或許不甚厚道,但倒是相當貼切。「不論是心電圖或是心肌酵素檢驗都有明顯的異常,所以當下我們就診斷是急性心肌梗塞,也馬上會診了心臟科。」

「聽起來醫療的部分沒有問題嘛!第一時間就診斷出病人的疾病,也有馬上做出處理,那家屬還在質疑什麼?」我不是要替自己同事說話,可是聽到目前為止,真的不覺得有所謂的延誤或疏失。

「就是說啊,全套的心臟急救藥物一樣也沒少給,心臟科醫師十分鐘之內也趕到急診現場,我們甚至連緊急心導管都已經準備好了。但是老先生的休克一直沒有改善,沒有多久就心跳停止,我們只能先做急救,其他的治療根本還來不及做。」「你們辛苦了,有時候病人的死亡真的不是醫師能夠控制。」一時間我不知道該接什麼話,只好拍拍他的肩膀,希望給他一點鼓勵。

「要是家屬也能理解這一點就好了。我們剛才在急救的時候,外籍看護趕緊打電話聯絡病人的兒子過來醫院,可惜他趕到的時候,病人還是回天乏術。」

「他完全無法接受他的父親已經死亡的事實,一再的強調他父親原本『好好的』,是因為送到我們醫院之後,病情才急轉直下。所以他一口咬定我們延誤治療,有醫療疏失,要求醫院要給他一個交代。」急診醫師的眼神流露出疲憊與沮喪,顯然剛才的一場急救與面對家屬的質疑,令他們耗盡心力與體力

「說來說去你們就是要撇清責任!我父親死在你們醫院裡,難道你們一點責任都不必負嗎?」原本已經冷靜下來的家屬,又突然發出一聲大吼,似乎對院方的解釋並不滿意。「你信不信我到法院告你們!還是要我找記者來報導你們的醫療疏失?」

「請您先冷靜一點,令尊的過世我們感到很遺憾,後續的部分本院會盡力協助。但請您理解急性心肌梗塞本身就是一個死亡率極高的疾病,況且病患已經是九十歲的高齡……」負責出面協調的急診室主任很有耐心地說明治療經過,希望能安撫家屬激動的情緒。聽到這裡我不禁佩服他的鎮定與冷靜,這樣的質疑若是發生在我身上,以我的脾氣難保不會爆發更大的衝突。

「昨天晚上我父親還和我們有說有笑,怎麼現在已經成了冰冷的死人?我不能接受一個好好的人,會被你們醫院弄成這樣!我要你們還我一個父親!」隨後趕來的一位女家屬,歇斯底里地大聲控訴。

「這位太太,請您講話要有憑有據!病人送來醫院的時候血壓還不到七十,這麼嚴重的休克怎麼會是『好好的』?什麼叫做『被我們弄成這樣』?我們幫病人做的治療還不夠快、不夠準確嗎?」在旁邊一直沉默沒有作聲的一位護理師,或許是受不了家屬無理的指控,忍不住也動怒而大聲反駁。

「你這是什麼態度?我要跟你們院長投訴你!」眼看衝突就要一觸即發,護理部的長官趕緊把這位護理師拉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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