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砸——啊砸——啊砸——」
 
阿嬤駝著背站在豬圈外，揮動細長的麻竹條，睜著圓滾滾的雙眼，賣力嘶吼。竹條猛然往牆上、地上打下，發出「啪！啪！」地脆響。
 
「喔——喔——喔——」神豬阿花受到驚嚇，抬頭亂叫，在長方形的磚牆內，沒命地奔跳。
 
我雙手撐著臉頰，靠在欄杆上觀望，又想哭，又想笑。唉！可憐神豬阿花來到我家之後，不但沒變胖，身上原本臃腫的肥油反而消除了一大圈，變成一頭「瘦皮豬」了。真不知道該為牠傷心呢，還是為牠慶幸？
 
七十三歲的老阿嬤捲起袖子，抹去額頭上的汗珠，滿布皺紋的臉皮由於浸濕了汗水，顯得紅潤有光澤，那股精神宛如三十七歲的健壯農婦。她又跑又跳，又喊又叫，趕著這一頭六百多斤的大神豬，活脫像個馬戲團裡神氣的馴獸師，一點也看不出來，她原是個患有「老人病」的老太太。
 
所謂「老人病」不是一種特定的疾病，而是一大堆莫名其妙的毛病，這是爸爸說的。
 
兩個多月前，阿嬤還是個行動不便的老人，常常腰痠背痛、頭昏腦脹，整天躺在床上哼哼唉唉地。到醫院檢查，醫生說是高血壓、高血脂，缺鈣少鐵，需要好好調養。醫生安慰我們說，這些症狀都是老人家慣有的毛病，不是什麼大病，無須太擔心。
 
雖說如此，爸爸還是很憂心，每天早晚問候，送藥按摩，一點也不敢馬虎。爸爸常常告訴我：「阿公很早就過世了，阿嬤辛苦了一輩子，現在年紀大了，身體不好，你要多多陪她聊天，為她解悶。」可是，多麼不容易啊！那些看得到的症狀還好，叫人傷腦筋的是她的健忘。
 
她曾經望著我，慈藹地說：「阿和，你有沒有乖乖的呢？」
 
我驚訝地回答她：「阿嬤，我不是阿和，我是阿翔啦！」阿和是我堂哥，大伯的大兒子。
 
「喔！阿翔啊！明天就要上小學了，要乖乖的聽老師的話，不要愛哭喔！」阿嬤又關心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