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中國,可以说是一個巨大差距的中國。我们彷彿行走在這樣的現實裡,一邊是燈紅酒綠,一邊是斷壁殘垣。』全世界各地都有貧富差距的問題,但是這個富於詩意的說法,含藏了無法想像的距離。余華舉了眾多例子,but this one really struck me。『差不多十年前CCTV在六一兒童節期間,採訪了中國各地的孩子,問他們六一的時候最想得到的禮物是什麼?一個北京的男孩要一架真正的波音飛機;一個西北的女孩却是羞怯地说,她想要一双白球鞋。』是的,不只現實充滿差距,連夢想的差距都令人吃驚不已。
就是透過這本《維梅爾的帽子─從一幅畫看十七世紀全球貿易》(Vermeer’s Hat The 17th Century and the Dawn of the Global World),作者向我們展示其充滿創意的讀史觀點。書名所點出的帽子是書中幾個重要鮮明的意象之一,但全書卻是透過七幅畫(其中五幅是維梅爾的畫作)與一首詩,呈現了一幅開闊完整的視野,讓人目睹十七世紀世界的諸多變化。卜先生從畫中各種事物,那些看似平凡的用品談起,也從梅維爾畫中呈現的蛛絲馬跡,例如他故意讓背景留白,解析畫中中國技法的痕跡,透露出文化之間彼此的影響。透過作者縷\析精密的導引,開啟了通往十七世紀的門窗,卜先生向讀者示範什麼是大歷史(marco history)的觀念。
今天我們活在一個全球化的時代,動靜觀瞻,一地發生的事,各地馬上知道。不只如此,一地發生的災厄與問題,我們可能立即成為受害者,因為那裡或者有你的親人,或有你的投資,或許\過兩天正準備前去觀光或出差,誰能預知?誰能完全置身事外?所以英國詩人鄧恩(John Donne)的詩句:『人非孤島,無人可以自全。』(No one is an Island, entire of itself),出現在一個全球化正逐漸形成的十七世紀,就顯得意義非凡。無人能成為孤島,尤其今天當全球暖化,冰山溶解,海平面上升,島嶼逐漸消失淹沒的時刻,一切的孤島都難以自存。這就是卜正民書末極力闡述的思維:『我們如果能理解的話,任何地方的歷史使我們與每個地方相連,且最終使我們與整個世界的歷史相連,則過去的任何一部分─任何大屠殺和成就─沒有一個不是我們共同的遺產。』,十七世紀的擴展與貿易,證實了這個時代的來臨。我們正逐漸邁入一個休戚與共,唇齒相依的時代,我們是無法分割的命運共同體。這不只曾經體現在Vermeer的畫作上,也是我們這個時代真正的寫照。
小時候我最愛火車上的排骨便當,那種在風景行進中吃便當的滋味,至今難忘。台鐵的排骨便當讓人難忘,主要還不是味道,而是那種新鮮,遠離家園,期待遠方的旅程,沿途時時變換的風景,今天還加上了懷舊的氣氛,讓排骨滋味更難以忘懷。
直到最近閱\讀他人旅行的經驗,才發現早有人具備相同的經驗,而且他們的敘述準確,表達也更深邃。正如迪波頓(Alain de Botton)在他《旅行的藝術》(The Art of Travel)裡所言:「旅程是思想的促成者。運行中的飛機、船或火車,最容易引發我們心靈內在的對話。…藉由景物的流動,內省和反思反而比較可能留駐,不會一下子就溜走了。」,「在所有交通運輸的模式中,火車也許\是對思考最有利的一種,因為作火車所看到的景觀不像乘船或搭飛機那樣單調,速度不至於慢得令人生氣,也不至於太快,讓我們仍能分辨窗外的景物。」
從迪波頓的引介,我們見識各方名家旅行的經驗與心態,有的似曾相識,有的創意獨具,有的完全超乎想像之外。這本書和他所著的《哲學的慰藉》(The Consolation of Philosophy)風格相同,前書說明哲學不光為著抽象的思辯,也能應用於人生各種不幸的處境。《旅行的藝術》同樣展現作者巧思,他搬出歷史上著名的作家、藝術家與旅行者,讓他們擔任導遊,把自己的旅程和大師們的經驗交織起來。細緻講述旅遊的講究與美學功\能:從對旅行的期待與動機,到風景與藝術的關係,逐一闡述,旅行在他穿針引線的導引下,成為一門精湛的藝術。
由書中我們得窺,法國詩人波特萊爾一生對旅人交通來往的場所情有獨鍾:港口、碼頭、火車站、船及旅館房間等等。這些暫時的住處,對他而言更像歸宿,更讓他覺得安息。當他覺得世界變得單調,便出發動身,前往遠方。普羅旺斯的景物色澤經由梵谷的描繪,開啟旅者的心境與視野,當日他所展現的觀點當作怪誕、扭曲,但如今他畫布底下的麥田、絲柏與星空,都成了旅遊考究的觀看之道。 William Wordsworth以詩人之腳漫步湖區(Lake District),迪波頓透露他一生大概走了十七萬五千到十八萬英里。這些漫步讓他留下許\多田園風味的詩章,但當時評論家的風評卻不怎麼好。但隨英國人口逐漸集中城市(1850年已達50%,二十世紀初達到75%),他留下的信息讓人日漸珍惜。迪波頓說:「1850年,Wordsworth以八十高齡辭別人世,重要的評論幾乎向華滋華斯一面倒,認為的確有必要定期走訪自然,這是城市生活的解毒劑。」
他所列舉的這兩種旅行,一是大費周章,由德國人洪博(Alexander von Humboldt)代表;另一種是超級袖珍,由法國人德梅斯特(Xavier de Maistre)代表。前面的旅程費時多年,價錢昂貴,路途艱辛,他遍行南美,日後完成了《新大陸赤道地區之旅》。後面這趟,費時不多,價錢便宜,就在自家進行,結果他完成了一本遊記,名喚《斗室之旅》。這位老兄對此深覺滿意,日後又舊地重遊,完成了另一本叫《斗室夜遊》。讀到這裡,你只能自嘆弗如:「乖乖,真能掰呀!」。
最近讀到的兩本書,書名有些關連,處理的都和這個毀壞的年代有關:《一個德國人的故事 哈夫納1914-1933回憶錄》(Geschichte eines Deutschen: die Erinnerungen 1914-1933 ),作者是哈夫納(Sebastian Haffner);另一本是《納粹上台前後我的生活回憶》(Mein Leben in Deutschland vor und nach 1933),作者是洛維特(Karl Lowith)。兩本書有些相似的特色,他們二人的回憶錄都是遭到遺忘多年,都是在他們過世後,家人整理遺物,才重新發現的著作。洛維特的回憶是因應美國大學的徵文而作,卻未能應選,而遭擱淺;哈夫納(S Haffner)的書寫也是因為流亡英國,試圖應付經濟拮据時所撰的回顧,也沒有正式出版,所以作品讀來還有未完的痕跡。他們的背景略有不同,但卻有些交會。哈夫納血統上是雅利安人,但卻愛上猶太女子,這迫使他流亡英國。而洛維特是猶太人,曾經為德國參與第一次大戰,他的妻子是雅利安血統。他流亡的歷程複雜的多,先到義大利,再到日本,末了到了美國。最後,他們雙雙都於戰後回到德國,卻未曾出版這些記錄。事過境遷,他們的遺著並未退色,閱\讀間常能讓人感受當年記憶猶新的觀察與感慨,準確勾勒狂暴年代的種種嚴酷,提供我們納粹形成前後的新鮮視角。這兩本中文譯本都由德文直譯,註解都很多,是認識書中背景不可缺少的部份,常顯示我對其中歷史與人物的陌生。
我們不一定對德國文化的精髓或內涵有深入認識,然而不能否認德國出產了許\多重要,影響力深厚的哲學家、科學家、音樂家等等。至少大家都聽過,甚至讀過他們的名聲、作品。許\多人都有相同疑問,文明精湛的德國,怎會產生納粹如此充滿毀滅性的殘暴政權?提出解釋的不少,我們也許\略知一二。Peter Gay在討論威瑪共和的時候,提出了這樣的說法,和前面的見解有些許\呼應,這裡有兩種德國的存在:『一個是瀆武好戰的德國,完全卑微臣服於權威,致力於侵犯他國,同時強烈拘泥於形式;另一個則是抒情詩般的,人文主義哲學的以及世界大同的德國。德國曾經嘗試走俾斯麥和施利芬( Alfred von Schlieffen)的路線,現在則是走歌德和洪堡(Alexander von Humbolt)的路線。』威瑪共和走的是抒情詩般的歌德路線,文化璀璨的威瑪,雖然創造力充沛,但兩本回憶錄筆下都透露出政治紛亂、懦弱,經濟動盪、疲軟之狀,甚至暗殺頻仍。這個溫和的共和路線,顯得脆弱無能,所以短命正可以預期。因為好戰的德國:鐵血當道、效率鮮明、口號激昂、行動迅速,比起軟調、抒情的德國更孔武有力,且能解決屈辱的問題。只是他們沒有預期,這個充滿殺戮亢奮的政權會把他們帶到滅亡之境。
最近讀到的兩本書,書名有些關連,處理的都和這個毀壞的年代有關:《一個德國人的故事 哈夫納1914-1933回憶錄》(Geschichte eines Deutschen: die Erinnerungen 1914-1933 ),作者是哈夫納(Sebastian Haffner);另一本是《納粹上台前後我的生活回憶》(Mein Leben in Deutschland vor und nach 1933),作者是洛維特(Karl Lowith)。兩本書有些相似的特色,他們二人的回憶錄都是遭到遺忘多年,都是在他們過世後,家人整理遺物,才重新發現的著作。洛維特的回憶是因應美國大學的徵文而作,卻未能應選,而遭擱淺;哈夫納(S Haffner)的書寫也是因為流亡英國,試圖應付經濟拮据時所撰的回顧,也沒有正式出版,所以作品讀來還有未完的痕跡。他們的背景略有不同,但卻有些交會。哈夫納血統上是雅利安人,但卻愛上猶太女子,這迫使他流亡英國。而洛維特是猶太人,曾經為德國參與第一次大戰,他的妻子是雅利安血統。他流亡的歷程複雜的多,先到義大利,再到日本,末了到了美國。最後,他們雙雙都於戰後回到德國,卻未曾出版這些記錄。事過境遷,他們的遺著並未退色,閱\讀間常能讓人感受當年記憶猶新的觀察與感慨,準確勾勒狂暴年代的種種嚴酷,提供我們納粹形成前後的新鮮視角。這兩本中文譯本都由德文直譯,註解都很多,是認識書中背景不可缺少的部份,常顯示我對其中歷史與人物的陌生。
我們不一定對德國文化的精髓或內涵有深入認識,然而不能否認德國出產了許\多重要,影響力深厚的哲學家、科學家、音樂家等等。至少大家都聽過,甚至讀過他們的名聲、作品。許\多人都有相同疑問,文明精湛的德國,怎會產生納粹如此充滿毀滅性的殘暴政權?提出解釋的不少,我們也許\略知一二。Peter Gay在討論威瑪共和的時候,提出了這樣的說法,和前面的見解有些許\呼應,這裡有兩種德國的存在:『一個是瀆武好戰的德國,完全卑微臣服於權威,致力於侵犯他國,同時強烈拘泥於形式;另一個則是抒情詩般的,人文主義哲學的以及世界大同的德國。德國曾經嘗試走俾斯麥和施利芬( Alfred von Schlieffen)的路線,現在則是走歌德和洪堡(Alexander von Humbolt)的路線。』威瑪共和走的是抒情詩般的歌德路線,文化璀璨的威瑪,雖然創造力充沛,但兩本回憶錄筆下都透露出政治紛亂、懦弱,經濟動盪、疲軟之狀,甚至暗殺頻仍。這個溫和的共和路線,顯得脆弱無能,所以短命正可以預期。因為好戰的德國:鐵血當道、效率鮮明、口號激昂、行動迅速,比起軟調、抒情的德國更孔武有力,且能解決屈辱的問題。只是他們沒有預期,這個充滿殺戮亢奮的政權會把他們帶到滅亡之境。
例如這個段落:「對我而言,『老師』這個詞彙帶了一種清潔的質性,不容一絲玷污,必須通透明徹,乾淨敞亮。」故事點出她心中師者的形象,然後將文學作品與自身經歷編織勾串,表明她的期望。然而思無邪的境界不若想像容易,師生頻密接觸總不免碰出火花來。我剛讀到George Steiner的演講《大師與門徒》(The Lessons of Masters)提到一種類型的師生關係,表述了其中不潔的關係:「情慾,無論隱藏或公開,無論幻想或實際行動,都與教學交織在一起,在師生現象中縱橫交錯。」
書中顯示的氛圍引起我對興化的興趣,在多大(University of Toronto)的東亞圖書館找到了咸豐元年官修的《重修興化縣志》,成先生的回憶證實了兩件事:一個是興化真是個多水之地,被水重重包圍,城裡水澤遍佈;另一個是本地的讀書人,為官者甚多。只是著名的大儒不多,我只知道鄭板橋是興化人。查閱\網路,發現官修的興化縣志就有六種。其中一部是在1943年修的,當時的縣長叫李恭簡,由他主持監修。成湯先生在書中提起這位偽縣長,當時抗日戰爭已接近尾聲,知道大勢已去,也就對他父親的請求積極配合。成先生的觀察紀錄也透露出共產黨在策略上的勝利,不是偶然。興化雖小,也是許\多地方的投射。例如共產黨對底層社會的操控,興化當地的乞丐紀律嚴整,組織嚴密。這些因素和共產黨有密切關係,乞丐的頭子成為共產黨的幹部,所以他們對地方上的富人窮人都能掌握,進城之後也能保持秩序。《巨流河》裡也透露學生群體早有共產黨滲透,學生受到影響甚深。另外,成先生書中提到兩位到過延安的年輕女子,他們勇敢膽大的行徑,在在都證實共黨的組織嚴密與成功\的訓練。
有些痛苦人可能遺忘,但有些罪惡是掌權的人特意掩蓋\。龍女士表較了兩座城市所遭的浩劫,一座受到放大重視,各方對南京大屠殺的史料與挖掘與日劇深;但另一座卻遭遺忘,長春遭受令人髮指的謀殺,絲毫不比南京輕微,竟無人留意,連當地人也普遍無知。我想起Ian Buruma在他《Wages of Guilt》裡披露,日本人強調廣島,而忽略長崎所受原爆的傷害,有其隱晦的政治目的。政治算計仍然宰制中國人的生活,包括何者應該遺忘,何者應該清晰的事件。我相信這也是對岸的政權封殺這類書籍的原因,然而黑暗不會因遺忘或掩蓋\而消失。只是這些書籍無意控訴,而是回顧共通的人性,悼亡那些曾經遭到犧牲踐踏、死於非命、長期思鄉卻流亡在外哀傷的靈魂。為他們留下記錄,也給後代人提供一面療傷、思考的鏡子。至少,閱\讀這些傷痛的紀錄,讓人體會歷史的無情,也幫助我們清醒,有所調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