皺紋男孩與說謊女孩

　　茉莉（化名）是我的學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每一節下課，茉莉小小的身影必定會在我辦公桌旁出現。我常一邊改著作業，一邊和她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茉莉是個開朗的小女生，雖然才小學一年級，但眼眸中卻有著超乎其他孩子的成熟。

　　就這樣閒聊了好幾個星期，有一天，她忽然很慎重的告訴我一個祕密：「老師，我媽媽得乳癌。」我從簿本中抬起頭看著她，她顯得有點害羞，尷尬的跑走了。

　　後來，我去做了家訪。她的媽媽也是個開朗的人，直到今天我還彷彿聽見她坐在沙發上爽朗的笑聲。那時她熱絡的招呼我，跟我像老朋友一樣聊著天。雖然才第一次見面，她卻十分坦白的將自己的病情告訴我這個外人。記得她還笑著說：「我大概也活不久了。」當時我只覺得她在說笑，因為她的笑容看起來是那麼的自在無畏。

　　可惜，事實並不是我所想的那樣。病魔一步步侵蝕著茉莉媽媽身體的同時，也將茉莉的笑容侵蝕了。茉莉依舊每節下課都會出現在我身旁，只是她的笑容少了。她鉅細靡遺的將媽媽前一天晚上的病痛一點一滴的告訴我，彷彿只要說出來，就能幫媽媽趕走病魔。我常常聽著聽著喉頭就哽咽了起來，而茉莉還是那麼冷靜的訴說著。我想，茉莉的心裡應該知道媽媽的病好不了了，但她還是堅強陪著媽媽一起面對病魔。

　　有一次，茉莉告訴我，她每晚都會寫日記給媽媽，然後放在媽媽的床邊。我問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她簡單的回答一句：「因為媽媽一直在昏睡。我這樣放著不會吵到她，等她精神好的時候，就可以拿來看了。」

　　沒多久，茉莉請了好長的喪假。我想了好多好多的話，要等茉莉回來上課的時候跟她說，但是當她回到學校時，我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反倒是她依舊站在我的桌子旁邊，然後斷斷續續的描述著母親臨終時的點點滴滴。她說著說著，時而哽咽、時而沉思，看著她堅強的樣子，我的心好痛。然而直到她說完所有的喪禮細節，她連一滴淚也沒掉，反而是我，好想抱住她大哭一場。

　　我拉了拉茉莉的手，她卻把手縮了回去。

　　我忍住淚水問她：「茉莉，妳有哭嗎？」她撥了撥頭髮，小聲的說：「媽媽說，不可以哭。」一說完，她就溜走了。

　　看著茉莉的背影，我有好多話想告訴她。但是，每次話一到喉頭就哽住了。於是，我想為茉莉和她的媽媽寫一個故事。或許，書中的故事跟茉莉的故事不一樣，但是，我相信，她一定知道我想跟她說什麼。

謹以此書

獻給我的學生茉莉和她那位已經成為天使的母親
也獻給曾失去親人的孩子和正與病魔對抗的勇敢孩子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