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會中的孤島

（土反）口安吾的文學世界 傅博 　　

　　（土反）口安吾於一九○六年十月二十日，出生於新潟縣新津町，本名炳五。五歲就學幼稚園時已討厭被拘束的生活，幾乎不去上學，進小學、中學也如此。 　　

　　但中學時代，除了喜歡各種運動以外，開始閱讀文學作品，而萌芽作家夢。之後轉學到東京豊山中學後，仍然愛好運動，卻對文學失去興趣。 　　

　　一九二六年考進東洋大學，專攻印度哲學期間，對語學發生興趣，專心研究梵語、巴利語、西藏語、法國語、拉丁語等。 　　

　　一九三○年大學畢業後，與一群法國語學校的同學，創刊同人雜誌《言葉》後，對文學再生興趣。在第二期上，（土反）口安吾發表了處女作〈從寒風的酒窖〉，但並未引起文壇的注意。 　　

　　翌三十年，在《言葉》的後繼誌《青色的馬》第二期與第三期上，陸續發表了短篇小說〈風博士〉和〈黑谷村〉。幸運地，這兩篇受到中堅作家牧野信一在《文藝春秋》月刊的〈文學時評〉欄上極力推崇。 　　

　　之後（土反）口安吾在《文藝春秋》獲得發表作品的機會，由此踏出作家生涯的第一步，當年安吾是二十五歲。他做夢也沒想這樣輕易地當了作家。幾年後，他回憶當時寫著：「我在同人雜誌寫了〈風博士〉。這是散文的笑劇，……我從開始就不抱任何希望，……我沒有自信。當然囉，因為這篇沒有根柢，只有文章。而那文章又不值得驕傲，做夢也不曾想過這樣粗糙的小說會被褒獎，而我會一躍成為新進小說家。」 　

　　（土反）口安吾為何如此設想呢？這不是沒有理由的。當時的文壇，認為文學是嚴肅的語言藝術，須要以嚴肅的態度去創作。但是，安吾從處女作的〈從寒風的酒窖〉以來的文體就是所謂的「戲作文體」。 　　

　　這種充滿幽默、諧謔、諷刺、反諷的文體，安吾自認是不能被文壇肯定的。〈風博士〉的開頭這樣寫道：「諸君，你知道東京市某町某號的風博士公館嗎？不知道？那太可惜了。那麼，諸君認識風博士嗎？不知道？那太可惜了。那麼，偉大的風博士自殺這件事也不知道吧！不知道！嗚呼！那麼，諸君也不知道只發現其遺書，而偉大的風博士自己永遠紛失這件事吧！不知道！嗟呼！……。」 　　

　　而內容是以「我」向讀者「諸君」講述風博士的故事形式進行。「我」和風博士共謀捏造遺書，偽裝自殺，目的是要破壞風博士的仇人蛸博士的名譽，而…… 如此的〈風博士〉，被牧野信一推崇，可能是因被文壇稱為「希臘牧野」的牧野信一之作品風格──古典希臘式、幻想性極強的小說，與（土反）口安吾的作風有類似處。 　　

　　因，當時仍是自然主義的「私小說」盛行之時期，他們兩人所撰寫的雖屬於私小說，但其表達方法與傳統的方法有所不同，一個幻想，一個藉笑劇形式來開拓新穎的私小說。 　　 （土反）口安吾雖然獲得牧野信一的推崇，其早期的作品都是帶遊戲性之文體，很難獲得讀者廣泛支持，因此二次大戰前?口安吾的寫作生涯，並非一帆風順，作品也不多。 　　

　　而在這段時期，（土反）口安吾與牧野信一在文學上是亦師亦友的關係，要談?口安吾的早期文學，是不可忽視牧野的存在的。 　　

　　牧野信一，一八九六年生於神奈川縣小田原町，出生不久父親就單身赴美留學，之後以電氣技師身份，在美國海軍艦隊服務。母親是小學教師。因此牧野由祖父母養育，但父親時常從美國寄回新穎玩具，這與當時的鄉村社會是不搭配的摩登玩意，令他產生不少幻想。這段幼年經歷，不斷地在之後的作品出現，這就是古典希臘幻想的由來。 　　

　　一九一九年早稻田大學英文科畢業後，在時事新報社當記者。之後參與同人雜誌《十三人》的創刊，在第二號發表處女作《爪》，被詩人兼小說家的島崎藤村認為是「有望的新進作家」，因此獲得在文學雜誌發表作品的機會，而登龍文壇。 　　

　　牧野信一的早期作品，受時代的影響，免不了自然主義末期的私小說色彩。一九二七年，新興起的普羅文學的攻擊對象就是自然主義的私小說，牧野也是被攻擊的對象，他不得不回去故鄉小田原隱居。 　　

　　一九三○年，評論家小林秀雄重新評估牧野作品後，牧野信一得以復出文壇。復出後，以小田原隱居時的享樂生活為題材，加上原來持有的幻想性，寫成一系列讚美自由奔放的流浪者生活的作品。牧野文學的代表作集中於這段期間。 　　

　　之後，不知是否要證明其作品的真實性，抑是由幻想要走進現實，他的生活越來越荒唐，終至精神失常，於一九三六年三月二十四日自縊，自我結束四十年生涯。〈玩具箱〉就是以作家（土反）口安吾之視點來分析解釋牧野信一之死的作品。一九四七年七月發表於《光》月刊。也是前年所發表的〈墮落論〉理論之小說化的作品群之一。 　　

　　（土反）口安吾把牧野信一，即故事的主角三枝庄吉，定位於：「近代日本文學的特異作家。……他正是全日本唯一除了寫小說之外，其他方面一無所長的作家。」除〈玩具箱〉寫牧野信一之死以外，（土反）口安吾在〈寄與故鄉的讚歌〉裡寫姐姐之死，在〈暗淡的青春〉裡寫青春時代的三個同人雜誌之同仁「根本君」、「（土反）田君」和長島萃之死，在〈青色地毯〉裡寫芥川龍之介之死。 　　

　　我們可從（土反）口安吾的很多作品聞出「死」的陰影。這些死對於（土反）口安吾來說是青春途中所遇到的不可避免事件，他只是感性地把它記錄下來而已。〈玩具箱〉之外，本書另外收錄四篇〈墮落論〉理論的小說化作品。 　

　　〈水鳥亭由來〉的故事主角梅村亮作與野口原來是同事──小學教員。野口辭去教職去經商，最初不管做什麼生意都失敗，二次大戰勃發，他乘戰爭好景氣發了大財，僱用亮作為公司會計。故事寫這兩個教師的不同際遇。 　　

　　〈都會中的孤島〉開頭所寫的「安納塔罕島」的小故事，是發生在二次大戰終結前後的南海小島上的真實事件。日本戰敗時三十個日本兵和一個女人被留在安納塔罕島的樹林內，沒被美軍發現。這群男人共有一個女人過著和平的原始生活，幾年後才被發現。 　　

　　而本篇的故事是寫女主角美也子是小酒館的服務生，有數不盡的情夫。其中慢郎中阿弁與右平兩人都有意和美也子結婚，但是美也子另有一個喜歡的人中井，於是阿弁與中井發生衝突，發展到殺人事件。美也子對事件的看法如何呢？ 　　

　　〈中庸〉是寫三種不同形態的墮落者。故事是發生在某小山村。以村長的「我」的視點記述自己與助役(副村長)羽生，被村民叫為「墮落老師」的小學教師小野麻理子三人之人生觀不同所引發的小騷動。 　　

　　〈砂丘幻想〉是寫作者（土反）口安吾在新潟唸中學時的體驗。主角五平是一個不良少年，在學校是成績極不好的落伍者，在校外是一個破天荒的享樂主義者。 　　

　　不管如何，本書收錄的五篇作品之主角或配角，以一般社會人的常識來判斷是很難接受的。這種人群就是（土反）口安吾文學世界的「要生存，要墮落」之理想人物。(01?1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