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念

前言

　　打破對自己的承諾，是件挺需要勇氣的事。很久很久以前，我手寫過大約兩萬字的這篇故事，成為大學一年級時的春假國文作業。之後過兩年，我又翻找出稿子，一面對照手寫版本，一面打字重寫，然後將手寫稿送給了故事裡的人物，作為闊別三年後的見面禮。

　　而我還記得失聯三年後，對著螢幕在線上與她重又聯繫上時，打字打得心驚膽顫，多少年來頭一遭發現原來我跟某些人談話時也會感到緊張。

　　那時的我對自己說，這篇小說將永遠不再重寫，儘管後來反覆讀起都覺得當年的文字真是生澀拙稚不堪，但那總是最初最真摯的心情下所完成的，不假雕琢與構想，純粹就為了書寫些許過往不復的記憶，權充自己曾經經歷過的證明，連篇名都取得簡單，就叫它「紀念青春」。

　　而後又過了許多許多年。有一天因為諸般意外，我成了依賴文字維生的工作者，四年多來轉眼出版了八個長篇愛情故事，半推半就下也扛起了「網路小說作者」的名號在外頭闖蕩，時而還接受邀請到校園裡跟年輕人談寫作或愛情。站在講台上的我不時要質疑自己，究竟是否身體裡頭哪個細胞起了最早的變化，導致一連串無法抑制的失調，竟能走進這許多當年我無論如何也考不上的學校裡，還站在台前對著一教室師生侃侃而談。這種模樣對比起「紀念青春」裡的自身又是如何地天差地遠？

　　二○○六歲末，偶然的機會裡與出版社談好了隔年想寫的稿子，說好了花四個月再寫個愛情故事，然而時間跨過年度分隔點，距離期限只剩一個月，稿子也完成一半後，我忽然失去了繼續寫作的意念，那像是某種體內機制又起了作用的感覺，致使手指無法順利顫點餘鍵盤上，心思也整個飄移離開了原本的小說世界。令人慌張，不過卻也帶幾分喜悅，我原就不是這麼能按照計劃前進的人，會發生這種狀況那意味著我還有點自己的樣子。

　　於是我一樣接受邀約到處去演講，每夜裡便窩在自己的小酒館中與朋友閒磕牙，直到那麼一天，台灣科技大學找我去跟學生們聊點關於校園生活紀錄的意義，我遇見了過去從未謀面，但攀談起來才發現大家赫然都出身於台中同一所高職名校的學弟們，然後我又說了一次自己怎麼差點敗壞了電機科的名聲，又是如何下了決定要重考大學，還以中文系當作第一志願，以及在補習班裡的感覺等等的往事。說了很多，不過我保留了一點，那就是關於「紀念青春」的故事。

　　於是在回台中的統聯夜車上我輾轉反側了，也許當年真摯的感受尚未曾因隨時間而淡化，可能許多個性的表現得年歲漸增之故而逐顯內斂，然而那些還是我的故事不是？跳脫了向過往輕狂致敬的嚴肅之意與記憶重現的目的，儘管這當下的文筆能力也未必勝出當年到哪裡去，然而我總可以把它更完整且詳細地鋪排寫成吧？那就是這篇小說的由來。而對於打破對自己的承諾，終於又動起了這篇稿子的念頭所必須要有的解釋，就是我隔了很多年後才又一次寫小說前言的理由。

穹風 2007.01.13 台中，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