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曲線國家競爭優勢

中文版作者序

　　很高興，也很榮幸有機會在《J曲線國家競爭優勢》的中文版裡直接向亞洲的讀者致意。有人說二十一世紀是「亞洲人的世紀」，好像這個區域的躍升僅僅在未來數十年才會變得明顯一樣。但即使是隨意觀察也能發現，要瞭解如今形塑世界的政治與經濟力量，就不能忽略亞洲的轉型。

　　J曲線是一個顯示政治領袖如何去理解國家（以及其自身）的利益，以及如何做出抉擇之非常基本的模型。J曲線背後的觀念非常單純：某些國家之所以穩定，是因為它們對觀念、資訊、人員、金錢、貨品與勞務的跨國自由流通採取「開放」的態度，而這正是我們稱之為全球化的現象。比方說，義大利、日本與加拿大社會，都是受到來自數十個國家的社會與文化影響，才得以變得豐富而有活力。

　　其他國家則僅僅由於蓄意自我孤立於轉型的力量之外，才得以維持穩定。假使緬甸軍事執政團，讓該國人民中的許多群體得以自由接觸各種各樣來自外國的資訊與觀念，並執行保障言論與集會自由的法律，則該國在秩序恢復之前，將很快地變得更為動盪不安。

　　對一個因為封閉才得以穩定的國家﹙例如北韓﹚而言，要變成一個因開放而穩定的國家﹙例如瑞典﹚之前，必須先平安度過一段有時很危險的動盪時期—在J曲線中以「深淵」來代表這個轉型時刻。封閉國家政府正是因為這會威脅到它們對權力的掌控，所以才抗拒轉型。

　　最開放與最封閉的國家都很容易辨認。像美國、德國、日本與澳洲似乎都對所有國際影響敞開大門。反之，像北韓、沙烏地阿拉伯和古巴，則努力維持畫地自限的孤立狀態，且認為其政權的前途，有賴於限制人民對外界觀念與資訊的接觸。

　　那麼中國又如何呢﹖它是封閉社會還是開放社會﹖很多理由都顯示出，這是個迷人的例子。在過去一個世代中，中國已然壯大到不容忽視的地步。它是全球成長的引擎以及新興政治強權。鄧小平開啟的實驗，如今導致中國經濟達到史無前例的開放程度，而改革開放三十年來，中國欣然接受了全球化，以及隨之而來的外國社會與文化影響。但是對共黨專政的地位，仍然不容許任何批評，且關於臺灣、西藏與天安門這三Ｔ議題﹙Taiwan, Tibet, and Tiananmen Square﹚的批判性討論仍然受到限制。數以萬計的安全官員在監控網路，以應付對共黨統治的挑戰，並且積極追捕那些發起挑戰的人士。但是中國人民已經能比以往更自由地選擇居住與工作地點、經營個人生活的方式，並且還能基於共同的利益、志向，甚至不滿，而將同志組織起來。

　　有人聲稱，若無共產黨將一心一意的紀律強加於人，中國的崛起與繁榮將無由發生。對他們來說，在一黨專政之外，就只會產生暴亂。其他人則認為這種說法乃是自私的論調，其目的僅在於保衛黨高層人士的權力與特殊利益而已。

　　然而J曲線是被設計用來幫助我們看清眼前道路的工具。中國市場資本主義的實驗，顯然已經獲致可觀的成果，但新生的榮景能否在困頓時刻仍然得以維持，就不那麼清楚了。二○○八年的北京奧運讓我們同時看見了兩個中國—一個已經成功脫貧，而成為全球的政治、經濟與文化強權；另一個則導致了許多問題，而共黨官員還未準備好去解決這些問題。中國醒目的經濟自由化，會在未來數十年內持續創造經濟榮景，並鞏固共黨長期的合法地位嗎﹖或者持續的經濟開放會點燃群眾對政治改革的期望，而中國領導人又無法滿足此一期望﹖

　　其實中共領導人想要擊敗J曲線。藉由給予百姓財富與機會，領導高層希望社會與政治的不穩定只會產生微小﹙而且是可控制的﹚的騷亂。假如中國得以從一個孤立且貧困的國家，全面轉型成一個與世界其他擁有正面且可預測之關係的政治經濟超級強權一樣，那麼共黨就得以永久壟斷國內的政治權力，或是轉型成一個多元主義的和諧形式，而在不至於產生讓共黨擔心之不可測動盪的情形下，製造出動力與創新。

　　臺灣、日本、印度以及中國的其他鄰居，在過去與北京的關係不佳。近年來它們也顯示出願意在疑慮中讓中國享有「和平崛起」的好處，並拓展與北京的商務關係，且這些國家已經對中國的成長投下鉅資。當中國的政治、經濟影響力，以及軍事力量擴增的新證據浮現時，它們常常表露出憂慮之情。但是讓一個和平、繁榮的中國扮演區域性的穩定角色，並可能提供無止盡的商機，這樣的前景顯然極具吸引力。許多中國的近鄰都賭它會成功。

　　然而，共黨可能無法讓該國維持緩慢而穩健的轉型。全球化創造出網際網路，而它又成為全球化擴張的引擎。網際網路讓中國人民在無須共黨參與的情形下得以組織起來。共黨領導被迫要更積極地回應公眾對於行動的要求。現在中國已有兩億一千萬網民，而且預期在兩年內人數還會加倍。有大約四千九百萬名部落客與七千五百萬名網路留言者，每天製造出一千萬則新留言，這是令中國政府擔憂的發展。中國政府對於國內資訊與溝通的控制已然減弱。

　　在今年毀滅性的四川地震之後，中國領導人非常關切國內人民對於救災工作的觀感。政府官員很不尋常地即時向中國網民解釋，為何地震摧毀的學校這麼多，但是政府機關建築卻這麼少。共黨的反應在國內外都受到高度評價，但它將得在未來數年內，接受更多這樣的需求。

　　有了J曲線的觀念之後，我們可以考慮這個問題：當中國更開放，而黨的領袖被迫回應各種公眾要求之後，中國會更穩定，還是更不穩定？中國邁向更加開放的路途，對於亞洲以及世界其他地區會造成何種衝擊？當各位閱讀本書時，可以思考這些問題。

伊恩?布萊默
紐約市
二○○八年九月十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