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出口的房間

顯現於現實人生、寫實生活的浪漫謎團
【暨南大學推理同好會顧問】余小芳

　　岸田(王留)璃子一九六一年出生在京都，其父親為岸田綱太郎，從事生物醫學研究，在法國和日本生物醫學界擁有高度名聲。自小受到父親薰陶，岸田(王留)璃子日後遊學法國，專攻有機化學、生物化學，並畢業於巴黎第七大學理學院，而她日後的創作，也存在著生物醫學的專業背景。二○○二年，《□□□□□．□□□□□□》入圍(魚占)川哲也賞；二○○四年，《密室的安魂曲》獲得第十四屆?川哲也賞而步入文壇。顧名思義，《密室的安魂曲》挑戰的詭計如書名所示，而?川哲也賞亦是以本格推理為基礎訴求的知名獎項。在「不可能犯罪」的題材中，「密室」是個絕佳的展現舞台。狹義的密室是泛指上鎖的房間，即在密閉的空間中所發生的不可思議事件，而兇手或兇器看似在那樣的閉鎖空間裡平空消失等；至於廣義的密室取自於日本推理文學之父江戶川亂步的定義，被稱為「準密室」，命案現場為開放空間，但是經由目擊者之證詞或雪地上的腳印等間接證據，推測案發現場當時是為一種無法自由進出的狀態，這種自然構築而成的邏輯矛盾也是密室呈現的一種形式。

　　自美國詩人愛倫．坡（Edgar Allen Poe）所撰寫的〈莫爾格街兇殺案〉（原名〈The Murders in the Rue Morgue〉）以降，無論短篇或長篇，「密室」的主題皆受到了歷代推理作家及讀者的歡迎；即便密室手法被質疑開發殆盡，但後代推理作家仍為此詭計不斷地挖掘、窮盡著。拋出四道密室，隱含「誰做的」與「怎麼做的」的核心價值，不談最後解謎的成敗性問題，《密室的安魂曲》描述五年前後的失蹤案及密室案件，是本以挑戰本格推理的企圖為初衷的小說。隨著劇情的邁進，融入女性心理與性格的細膩刻劃，呈現出不同女性之間的猜疑、互鬥與角逐狀況，塑造出鮮明、惡質的角色形象，同時也描繪學生時代至往後二十年間的愛恨情仇與感情流動。

　　《沒有出口的房間》則為得獎後的第一部作品。

　　以一個為了正視自己人生污點的平凡女性之視角為開端，她強求總編讓她這個非責任編輯身分的人，前往索取原稿，並懷抱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走往一幢北歐風格的洋式住宅，面對被人們評為「美女」的新銳恐怖小說作家。在敘述者的眼中，對方端正的面孔在歲月的摧殘之下，已經了無光輝和精神；傳遞原稿的同時，帶著尷尬且疼痛的氣氛，這兩個人的生命再度交會了……於此，以作中作的形式，正式進入故事的主軸：沒有出口的房間。兩女一男在記憶迷糊的狀態中進入一間鋼筋水泥建築物內，其擺設單調、有窗無用、鐵門緊實，是個沒有出口的空間；為了尋求原因，三人在無奈之下展開對談，分別描述和自己有關的人生經歷。有趣的是，作者在此不斷轉換視角，讓每個人的生活故事由不同敘述者的內心想法組構，逐步堆砌完成和衍生，但在面對現在時空的房間場景中，卻是透過不對讀者顯現的修飾言語進行告白及對話。

　　首先，作者拋出濃密的「為什麼」來引領讀者進入整體的小說當中，空氣中飄浮著懸疑感，倚著恐懼戒慎的心情，使用有點類似恐怖小說的感覺展開一連串的故事。無論是起頭的特殊會面，或是進入作中作裡描繪的三人房間之處，皆彌漫著一股濃稠的懸疑氛圍。前者是這兩位女性相見時的緊繃和不自在，必然牽涉自過去的某些事情，但這樣的謎團在進入原稿內容的同時暫時停止；後者則是為什麼三人在完全沒有印象的狀況下，各自且貌似主動地走入這個房間內？吊詭的是，整個房間的氣流彷彿靜止，毫無時間流逝感。再來，回應作者自身的創作理念，她在書寫上的一大特色是「運用人物互動、個性描寫及形象塑造吸引讀者目光」，尤其對於女性角色的人格形象建構及具體刻劃更是著墨得淋漓盡致。其實這樣的特點在前作《密室的安魂曲》即已表現得十分特出，只是於本作和後來的作品持續延伸和高攀。氣勢和能力凌駕於男性之上、研究免疫學的夏木祐子，以及身為診所醫生的妻子、以家庭主婦一職自居的船出鏡子；她們擁有各自的家庭，家庭結構也頗為類似，個性卻呈現全然不同的對比。小說中尚有另外一位職業為創作者的要角佐島響，他自卑、委屈地活在暢銷作家太太的陰影之下，是個在家庭和社會上的雙重弱勢者。嘗試地整合這些角色的人物特質，察覺他們都是以自我為中心生存著的人，然而卻因為人際關係的衝突，心理層次一樣從「軟弱不堪的內心」進而墮落至「扭曲腐朽的心靈」。

　　沒有出口的房間，除了讓身體無法出入外，也使被禁錮的內心被召喚。

　　作者除了讓每個角色現身說法之外，又各自評論了生活周圍與自己親近的人們，那種帶點鄙視或非善意的陳述，反而讓各個角色都顯得難以親近。這樣的行文方式和書寫語調也形塑出作者筆下特別的世界觀和價值觀，彷彿除了自己積極追求的物質之外，其他人都是毒瘤般的存有，需要通過各種手法來防範和阻擋。本書雖然有著一些角色們的推理過程，但實際說來，並沒有如同天神般的智慧型偵探。面對這樣的突破，作者用其他的方式作為替代。藉由在書中各個角落佈下天羅地網，以充滿緊張心理的氣息、驚懼不安的情緒為起始，進而爬梳眾生歪曲的生活樣貌；置入三則陰暗晦澀的故事，釘下繁雜複合的眾多伏筆，並伴隨劇情的發展而自然解謎，在小說收束的同時，步步扣合，給予充滿驚奇且具有爆炸性的結局。

　　在據實撰寫的時空背景之下，小說角色終究無法背離殘酷的陰影，如同悲劇和宿命般的命運也緊緊包覆著每一個無法安於現狀的靈魂，而這種現實的無奈和人生不可逆的過程，卻也明白地被世世代代的人類感受著。在這些現實人生和寫實生活的描述之外，作者重構小說內部的時空，將浪漫的謎團置入其中。以作者創作的心意和希冀來看，《沒有出口的房間》確實以迷離、羅曼蒂克的情懷打造著不一樣的邏輯迷宮世界，其站在寫實的道路上，以不華麗的平穩文字，營造出悚然氣氛和令人想一探究竟的謎團，確實有其過人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