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白老鼠狂想曲

推薦序

請問，老婆能外包嗎？

　　小學時發生的一件事使我認定人生應該以安全為前提，千萬別做太冒險的事，凡事讓別人先做，自己躲在一邊睜大眼看，頂多長個針眼什麼的，總比踩到狗屎要好得多。

　　有次老師講解公民道德或國民生活規範之類阿里不達的學問，他說，做人基本條件是禮貌，而禮貌並不如想像中那麼困難，只要牢記「謝謝」和「對不起」就成了。當時我正用國文課本遮住便當盒，試圖將一大口配了荷包蛋一角的白飯塞進嘴裡，以免上課中途血糖過低，不料被老師逮個正著，他把我叫起來。

　　「張國立同學志願在這個星期的禮貌週做示範（我志願嗎？），並且下個星期在課堂上做心得報告（我連心情也沒，哪來的心得？）。」

　　就這樣開始我的人生「就地體驗」，既然資質有限，更按照老師交待的，由「謝謝」和「對不起」開始。老媽叫我吃飯，我說「謝謝」；老姊罵我在牆上亂塗，根本是個白癡，我說「對不起」；下課休息時間被大頭拿躲避球砸腦袋，我說「謝謝」；老師用粉筆當飛鏢，射醒我的春夢，趕緊站起來鞠躬說「對不起」。

　　你們一定以為從此之後張國立洗心革面、立地成佛？錯，老媽私下對隔壁沈媽媽說：「我們家國立最近不太對勁，是不是學校的功課壓力太大，搞得他神智不清？」大頭也請我去他家巷口吃餛飩湯，抱歉地說：「媽的阿呆，砸你頭開玩笑而已，你不會當真吧。」

　　因此一個星期後我在課堂上發表禮貌週的心得，我對全班同學先一彎腰四十五度，然後說（大概意思）：「到底什麼是禮貌，還搞不太清楚，但實行的過程裡，我學到任何事情必須自己去體驗，才能學到東西。」

　　小學生在課堂講的當然都順著老師的意思，其實我真正的意思是，讓自己變成另一個人，感覺好像透過別人的眼睛重新看到一個叫張國立的傢伙，挺震撼的，可是也首次了解，所謂的禮貌未必是絕對的好事，要看環境和對象，於是以後再也不敢去嘗試，何苦讓老媽煩惱、讓朋友內疚。不過我卻愛上聽其他同學的心得報告，了解別人的經驗，尤其越瘋狂的越好。

　　有兩個作家的書，使我重新找回看別人瘋狂經驗的樂趣。首先看到比爾．布萊森（Bill Bryson）的旅遊書，他把旅行的挫折用幽默卻誠實的態度寫下來，在捧肚子笑之餘也了解，旅行是種沒事找事花錢折磨自己的愚蠢行為，但人生不就如此，偶爾做個別人眼中的呆子又何妨，畢竟體驗到真實的人生。另一個作家便是賈各布斯，他在《我的聖經狂想曲》裡依照聖經故事過日子，留大鬍子、穿長袍、趿涼鞋，非常……犬肖，那麼他究竟想證明什麼？難道他不明白，聖經是公元前的事，二千多年後的環境早已完全不同，真像耶穌般生活，又如何？

　　啊，搞半天當年耶穌的日子如此困苦，我們該慶幸不必當聖者，寧可當個小小的信徒。

　　再看他的新書《我的白老鼠狂想曲》，花十五年的時間，賈各布斯做了九項實人實境的生活體驗挑戰。拿其中的「外包生活實驗記」來說，我們沒看過也聽說過《世界是平的》（The World Is Flat）這本書，美國已將大部分需要人力服務的工作外包到印度，台灣的色情電話業也外包到大陸，我以為這是工商業的事，屬於大經濟的範疇，與我無關，沒想到賈各布斯竟然實際去體驗，將他生活中的瑣碎事情也外包去印度，突然之間發現，印度的祕書能幫他在紐約的花店訂花、找到合適的餐廳訂位。

　　原來世界真的很平，任何人都可在印度找個網路祕書，協助處理工作或生活的大小事情。

　　賈各布斯將人生作為實驗的平台，也顛覆不少「真理」，例如他決定實驗「徹底誠實」，絕對不說假話，其結果諷刺地證明，謊言在真實生活裡，重要程度不輸給誠實。這和人的品德無關，而是世界本來就需要謊言。

　　看完賈各布斯的書也使我更加確定，要生存下去，得學會和魔鬼打交道，彼此取得妥協的灰色地帶，不能太理想化，因為純粹的善與真，不存在。正如，正如，正如他的「完美老公實驗記」。

　　我讀了《我的白老鼠狂想曲》之後，決定也試試看做個完美老公，當我才提出這個構想，老婆立即不加思索地列出她認為當人家老公的八大基本條件：

　　● 洗完澡要把浴缸內外的毛髮清理乾淨，並且用拖把維持浴室的乾爽。（浴室不用來洗澡，用來睡覺？）

　　● 未經報備，不得和朋友喝酒弄得渾身臭味深更半夜才回家。（不是不報備，是一旦報備就喝不成酒了！）

　　● 早晨起床後，要先刷牙洗臉，才能和她講話。（也就是早上各做各的，彼此互當陌生人，若有事要談，E-mail。）

　　● 週休二日的活動得先有計畫，不得臨時說老李來電話，約去打麻將。（打麻將不是去拔牙，沒人會預約，何況三缺一能見死不救嗎？）

　　● 不要隨意否定她的意見，除非我有更好的建議。（我的確有更好的建議，她卻可以隨時否定！）

　　● 家裡是禁菸區，含陽台與廁所，即使出去抽，也不可在二十公尺半徑範圍內。（嗯，我只能站在快車道中央抽？）

　　● 睡覺時不得打呼，除非她已睡得不醒人事。（所以我打呼前，得先在她耳前敲個鑼試試她會不會醒來？）

　　● 選舉時投誰的票聽她的，免得家庭不和。（嘿嘿，我是不是可以告她妨害選舉自由？）

　　因此我有三種選擇，一是去搶銀行，想法子被關進牢房，免得去臥房，更慘。二是忘記想做完美老公的念頭，日子能混就混唄。三是窩進廁所捧著賈各布斯的書，撫慰我有志難伸的悲嗆心靈。

　　來，看書去。

張國立（知名作家）

導讀

諧看世界，歪想人生

　　坐下來，打開電腦，準備寫《我的白老鼠狂想曲》的導讀。

　　然後發現一件不甚得體的事情，我怎麼很自然地先進入NPR（美國國家公共廣播電台）網站準備聽音樂。

　　其實在以前，這是極其正常之事，可是在《我的白老鼠狂想曲》書中，賈各布斯以一整個章節談「專心」，在閱讀時我也挺認同這觀念，還立志要身體力行，所以寫這篇東西應該專心從事才對。於是把音樂關掉，其他幾個連結也一併關閉，只留下word檔，專心寫作業。

　　首先必須聲明，在看過賈各布斯幾本書之後，我覺得挺有收穫的，因為終於可以安心地kuso度日卻不致讓家人憂慮。老實講，白目寫作搞久了，多少還是擔心，哪天家人幫我預約精神科醫生，或者更激烈一點，直接網購束縛衣強迫我穿上。如今有賈各布斯當擋箭牌，總算可以鬆一口氣，「你看，人家過的是這種日子也還不是沒事。」

　　讓我們先談賈各布斯這個人，我認為目前紐約市八百多萬人裡頭，這個猶太人應該是最特立獨行的一個，他有一個太太（不然要有幾個）、三個兒子、一堆親戚，這些人除了他老婆，想必都很慶幸沒有和他住在一起，因為他的人生充滿實驗，而這些基本上讓人覺得匪夷所思的實驗，你要是阻止他，會被套上「迫害藝術家」的帽子；要是讓他一意孤行，除非你能像他老婆茱莉一樣對諸多奇言怪行視而不見，否則的話，遲早會發飆。

　　可是在你看完這本書之後，我相信你對這些實驗都會起立鼓掌，因為太爆笑了，全世界只要有千分之一的人有賈各布斯的心智水平，世界大同指日可待。

　　賈各布斯是個稀有動物，如果硬要分類，我會把他擺到行為藝術家的類別裡，只不過，和其他行為藝術家不一樣，他在創作過程中不必像是讓台灣人引以為榮的謝德慶一樣，忍受由自己發想出來施之於自身的各種酷刑，這是賈各布斯行為藝術高明的地方。

　　因為在從事行為藝術的同時，他欣賞了男人追美女的醜態（化身美女實驗）；把一堆工作外包給居住在印度的白領（外包生活實驗）；隨時把自己最誠實的觀感直接道出（徹底誠實實驗）；代替和他長得很像的澳洲演員諾亞泰勒，就是那個在電影《鋼琴師》裡飾演年輕赫夫考的演員，去參加奧斯卡頒獎典禮（我是大明星實驗）；不用感情改以全理性的方式生活（完全理性實驗）；在《君子》雜誌上發表裸照（裸體寫真實驗）；好好閱讀與華盛頓有關的書，並且與一堆華盛頓迷攪和一段時間（禮儀守則實驗）；過一陣子專注做一件事情的日子（一心不多用實驗）；以及在太太的鞭策下過一個月小男人的生活（完美老公實驗）。

　　這種行為藝術，與謝德慶每個小時打卡連續打一年，生活在沒有遮蔽物的地方如室外、車外連續一年，與另一位女性行為藝術家以一條二點五公尺長的繩子連在一起生活一年卻不得接觸、講話比起來，是不是快活很多？

　　「好奇」是賈各布斯決定從事各項實驗的原點，可是如果一個人沒有像他這樣的想像力和執行力，就算有好奇心，也不過就是一個曇花一現的念頭，頂多存在你隨身帶著的備忘錄裡，無法訴諸行動終至形成一個讓人捧腹的作品。

　　作品陸續做成，如果你以為賈各布斯不過是個白目作家實踐一些智障已極的梗，那你又錯了，因為一路看下去，他許多讓人發噱的想法，追溯下去原來都有其立論基礎。外包生活的實驗，源自於他閱讀《世界是平的》（The World Is Flat）這書時自問：只有企業可以把工作外包嗎？一個懶惰的編輯呢？於是有這個實驗；直言不諱的實驗，則來自於「徹底誠實運動」；學習美國喬治華盛頓總統待人處事這一章，他提到七本相關的書；而《大西洋月刊》（Atlantic Monthly）雜誌一篇談〈Google讓我們變笨嗎？〉的文章，以及《分心：受到侵蝕的注意力及黑暗時代的來臨》（Distracted: The Erosion of Attention and the Coming Dark Age）這本書，讓賈各布斯決定從事「一心一用」的實驗。所以，他不是沒緣由地突發奇想而已，他的設定和解決之道，總是有許多學理支撐。

　　於是我們知道，kuso不僅是無厘頭惡搞而已。美國的搞笑文化深植人心，幽默寫作、情境喜劇和單人脫口秀的盛行，讓美國的文化充滿像賈各布斯這樣的作家和藝人，只是我們的小賈有著其他人沒有的毅力，花一年時間讀完《大英百科全書》，花一年時間依照《聖經》的教義過日子，以及完成本書裡記載的九個瘋狂實驗，這些行徑看似怪誕，其實在美國式幽默裡都有跡可尋；要不然，一九八一年三月當美國雷根總統被精神異常的辛克萊開槍擊中胸部緊急送醫時，他也不會對著手術室一群醫生開玩笑：「希望你們都是共和黨員。」然後在太太南西雷根去探視他時，又口出噴飯經典：「老婆，我忘了閃躲。」（這是美國重量級拳王傑克丹普西的名言。）

　　就是因為無所不在的幽默文化，孕育出像賈各布斯這樣的作者。如果我們仔細閱讀《我的白老鼠狂想曲》，還可以發現許多名字，其實都是美國幽默文化裡重要的養分級人物或機構，例如凱勒（見第一一五頁）這位過去三十年活躍美國廣播圈的綜藝節目主持人，如果要認識他，可以看勞勃阿特曼的電影《大家來我家》；例如洋蔥新聞網站（見第一九八頁），簡單講，就是美國的「給我報報」；例如好幾次被提到的NPR等等。

　　於是你又知道，幽默文化是有一個結構面在那裡的，有太多的機構、節目、大師，永無止境地做著教育、傳承的工作。每天浸淫在這個環境裡的賈各布斯，怎能不諧看世界、歪想人生？

馮光遠（「給我報報」總編輯、自由作家）

給臺灣的讀者序

不妨在你生活中試試這些實驗！

　  這本書講到的其中一個實驗，叫做「徹底誠實」。這是始於美國的一項運動，有成千上萬的追隨者。這個運動的理念是「絕不說謊」，但還不止這樣，更要做到腦子裡想什麼就要說出來，絕對不可以經過篩選。

　　用這種方式過日子真的很瘋狂，會給自己找來天大的麻煩。當老婆穿上某件洋裝，她問你這樣穿看起來會不會顯胖時，她其實並不想要聽到真話，你信我好了。但這樣過日子也很有啟發性，徹底誠實還是有好處。

　　所以，抱著這種徹底誠實的精神，我就老實說吧：希望你們大家都買我的書，希望你們喜歡這本書喜歡到又想買我其他的書。

　　我希望這本書在台灣成為暢銷書，要是台灣每個人都買一本的話，那就太棒了。就算台灣只有一半人各買一本，我也會很高興。好吧，就定為四分之一人口買我的書好了，甚至是百分之一也好。這樣要求算不算過分？

　　我希望書中包含的幽默感能翻譯成為中文，希望這些心得具有寰宇共通性，沒有文化界線。至少我認為這些心得是這樣的。

　　此書的理念是「以生活為實驗」，我鼓勵人們嘗試新的事情。我們都太墨守成規了，總是一再做著同樣的事情，即使那些事情讓我們不開心；我們在腦子裡自訂出一些路線，非不得已不輕易打破。科學家已經證實嘗試新事物可以讓我們變得比較開心，就算是小事也好。你不妨試試另一個牌子的牙膏，或者換走一條沒走過的路。

　　作為一個國家，我認為台灣正在進行某種挺驚人的實驗，你們文化所擁抱的改變程度實在巨大得難以想像。我希望台灣繼續實驗下去，簡直等不及要看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同時，不妨也在你自己的生活中試試做這些實驗！

賈各布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