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日
鍾怡雯精選集

鍾怡雯精選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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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精選當代散文名家鍾怡雯的48篇文章,以日常中不起眼的生活周遭事物為書寫素材,發掘隱匿於平淡事情的理趣,充分展現了其散文的語言魅力,以及驚人的創造力。

作者簡介

鍾怡雯

  一九六九年生於馬來西亞,國立臺灣師範大學國文研究所博士,現任元智大學中語系教授。散文曾獲中國時報文學獎首獎、聯合報文學獎首獎、星洲日報文學獎首獎及推薦獎、新加坡金獅獎首獎、海外華文文學獎首獎、華航旅行文學獎、中央日報文學獎及梁實秋文學獎等。

  著有散文集《聽說》、《河宴》、《垂釣睡眠》、《飄浮書房》、《陽光如此明媚》,論文集《莫言小說:「歷史」的重構》,主編《馬華當代散文選》、《赤道形聲》、《天下散文選》。余光中稱許為新世紀女散文家代表,特別為文推薦:「鍾怡雯的語言之美兼具流暢與細緻,大體上生動而自然,並不怎麼刻意求工。說她是一流的散文家,該無異議。」

 

目錄

編輯前言.推薦鍾怡雯∕陳義芝
鬼氣與仙筆─鍾怡雯散文的混雜風貌∕周芬伶
鍾怡雯散文觀

輯一  河 宴

島嶼紀事 037
天 井 046

輯二  垂釣睡眠

漸漸死去的房間 057
茶 樓 064
說 話 071
垂釣睡眠 078
傷 085
鬼 祟 091

輯三  聽 說

祝你幸福 099
芝麻開門 104
節 奏 111
藏 魂 117
六 月 124

輯四  我和我豢養的宇宙

藥 癮 133
豹 走 144
酷 刑 155
統統回收 165
小女生 173
蝨 179

輯五  飄浮書房

不老城 189
濕婆神之鄉 192
糖水涼茶舖 195
飽 死 198
狗日子 201
外星人 204
都是朽木 207
耐煩的牛 210
無處不貓 213
抱一下 216
只是路過 219

輯六  野半島

北緯五度 225
我們的問題 233
他以為他是一首詩 236
無所謂 239
甚麼都不說 242
一家人的夢 245
鍾氏出品 249
聲 氣 252

輯七  陽光如此明媚

過敏的靈魂 259
撿破爛的臉 262
對不起,打擾了 265
等對方低頭 268
做功課 271
陽光如此明媚 274
今晨有雨 281
秋光實驗 288
位 置 294
七月將至 299

鍾怡雯散文寫作年表           305
鍾怡雯散文重要評論索引         311

 

推薦序

鬼氣與仙筆─鍾怡雯散文的混雜風貌

  前言─馬華文學與女散文家

  也許我們都來自陰暗複雜的女兒國,大家族重男輕女的舊遺毒,同樣是五個女兒一個弟弟,而且都曾經男裝想當男生。她像是我遺失在野半島的另一個妹妹,一見面就覺得格外熟悉,但引起我注意的是她身上飄著怪異之氣,初見面時她還是學生,眼睛化濃妝塗藍眼影,眼睛已夠大還特別強化有一絲妖異,那時女作家化濃妝的很少;第二次見面剪超短髮無眼妝,圓咕嚕的眼珠如銀球古靈精怪,很像年輕時的沙岡,總之還是「怪」,然我與怪咖有緣。她說話又急又快,大驚小怪一堆,生活的小事都被她說大了,跟琦君一樣愛聊家常,而且話急得插不進,只能聽。

  貓咪啊病痛,吃藥看醫生,還有能見陰暗之物……。

  穿得漂漂亮亮到東海一看到樹大叫:「我要爬樹!」我在一旁聽得直笑。

  爬樹絕對是她生命中重要的事,那是她自己的位置,一個可以入世也可以超然的角度,「那是我跟世界的距離,跟家人的關係。一個旁觀者,住在她自己的島上。」令我想到寫《爬樹的女人》的樹冠生態學家羅曼教授,她是個另類樹冠學家,在澳洲用繩索爬樹,懷孕時利用採櫻桃的籃子登上尤加利樹,在非洲乘熱氣球俯視研究樹頂,又到美國麻州的溫帶林與貝里斯的熱帶雨林搭建樹冠步道,過著很具高度與難度的生活。她在樹上看到另一個世界,另一個自己。鍾怡雯的「異質」在於她的僑民與流放身分,在傳統與現代夾縫中的矛盾掙扎。

  馬華文學在台灣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鍾怡雯自己也很有使命感,我一直認為馬華文學在臺灣應有一個位置,它不是僑民文學,也不是本土文學,而是新移民(流放文學),也就是使用非母語在外地產生的文學,像哈金或高行健在西方,溫瑞安、李永平與黃錦樹在台灣,他們的複雜性更豐富台灣的文學。

  台灣是移民之島,島上的主人是原住民,其他都是移民,只有新舊之分。

  舊移民長久定居而形成本土文學,新移民則有認同的焦慮與疏離感,在神州時代他們化為儒俠,練武舞劍,當中方娥真的散文最是令人驚豔,但其脫塵絕俗到底難入人心,鍾怡雯的文章能入人心,緣於她是激烈的豹走女子,與生活貼近,有著鮮明的個性與剛柔相濟的文風,令人樂於親近。

  就像鍾怡雯強調馬華文學的浪漫精神,屬於她的浪漫是在不斷逾越與出走中,有種回不去的焦慮與掙扎,所以總在奔逃,進行中,動態的描寫特別出色,時而喃喃自語,大多是自問自答,獨特的鍾氏出品,像馬克白的獨白,像是懺悔,其實是上下求索的天問:

  我不知道那樣單刀直入的問題,對滿姑婆是否錐心之痛。她抖了一下,輕輕的說:「不,不,不會骯髒。」

  不會骯髒?我窮追不捨,拋出第二個問題、第三個問題。面對這串不容思索的連珠炮,她不禁紅了眼眶。是的,曾祖母養了她這麼多年,不是生母又何妨……

  她哀傷的背影沒入曾祖母的房間,噢,不!現在應該叫「滿姑婆的房間」。

  在寬敞廚房的西南隅,大宅的後方,這毒瘤般的房間在我的記憶中漸漸死去,復活了再漸漸死去。(〈漸漸死去的房間〉)

  對她來說,她所叛逃的那個島曾經像是「漸漸死亡的房間」。

  從北緯五度的野半島奔逃到北緯二十三度的福爾摩沙,她心魂未定,時常回望過去,有時對人事錯迕的現實感到迷亂。

  在家庭中,她作為長女,背負著父親的沉默與威權,她選擇叛逃,逃離家門,越過國界,進入另一個傳統威權的學術圈,又進入婚姻,看似適應得不錯,但她還在驚魂不定,還在自問自答:我作對了嗎?哦,可能不對。這種自責感的催逼與母體脫離的分裂感,並非在地作家所能感受。

  就像她愛引用的英文歌曲,也都是進行式與疑問句:

  I hear her voice in the morning hours she calls me
  Radio reminds me of my home far away
  And driving down the road I get a feeling
  That l should’ve been home yesterday

  渦形回歸─流放的激進與退守精神相抗

  作為僑民的後代,肩負著龐大的文化與家族的陰影,在種族語言多元,城市與雨林並置的馬來西亞,如果她選擇逃往西方,以英文書寫,那就很難掙脫湯婷婷與湯恩美一路的「混雜風」,或林玉玲書寫家族夢魘《月白的臉》,令人疑惑為何移民的家族圖象何以如此陰暗與壓抑,那讓人喘不過來的壓力,與凌亂破碎的心靈圖象有時令人不忍卒讀。

  可能是漢文化越在邊緣地帶越保守威權,呈現歷史「停滯」的現象,儒教與父權的威力更顯巨大。

  她選擇的台灣,雖也是漢文化的孤島,卻是散文的樂園,起初她以中文系女子的典雅傳統崛起,與一般作家先從自傳散文出發再擴大之有所不同,她是倒著來的,先從其它枝枝節節寫起,像她的失眠(〈垂釣睡眠〉)、容易摔傷(〈傷〉)、常看病、貓咪(族繁不載),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莫過於〈垂釣睡眠〉,那有著過敏靈魂的年輕女子如何每晚與睡眠搏鬥,寫得絲絲入扣:

  不過兩三天的時間,我的身體變成了小麥町─大大小小的瘀傷深情而脆弱,一碰就呼痛,一如我極度敏感的神經。那些傷痛是出走的睡眠留給我的紀念,同時提醒我它的重要性。它用這種磨人脾性損人體膚的方式給我「顏色」好看,多像情人樂此不疲的傷害。然而情人分手有因,而我則莫名的被遺棄了。(《垂釣睡眠》)

  就這樣她以生活的細節敘述,進入女散文家之列,她迴避家族尤其是父祖的書寫,對於雨林生活也只有順便帶到,直到二○○二年出版《我和我豢養的宇宙》之後,她開始較有意識地省視自己來自的血緣,〈今晨有雨〉可能是個重要轉折,寫的是祖父的過世:

  十八歲那年我離家,不,簡直是逃家,在你不知情的狀況下,走上不歸路。我慶幸自己走得遠遠的,徹底與你決裂,也一筆勾銷算不清的債。隔著南中國海,我開始寫作,卻無法書寫我們的關係。正確的說法是,跟血緣相關的一切,我根本拒絕去想。書寫是救贖。許多人這麼說。我不相信,也不需要。何況,沒有沉淪,何需救贖?我寧願沉默。(《我和我豢養的宇宙》)

  這時還是倔強地排斥書寫家族或愛情、婚姻,不能寫的事要不就是太親怕過於暴露,要不就是太瘋狂連自己都無法面對。二○○六年中國時報人間副刊三少四壯專欄,後來結集而成的《野半島》就如火山噴發般,熱燄四射,還十分透明,語言是鍾氏出品但更急更快更雜,各種語言交雜,嗅覺味覺視覺併揉,尤其說及家族史,膽血都咳出來,果然是夠瘋狂而拒絕說出,難道她的拒絕與沉默都不需要了嗎?

  感覺是擺脫小女生時期最後一次叛逆,但也是她正視自己的勇敢之舉,風格也有了改變,更鮮明,夠嗆辣!

  我一直覺得傳統退守與激進嗆辣同時存在她身上,但她二○○六之前是往傳統退守的方向走,之後是往激進嗆辣方向走,連她的馬華論述也進入左翼與雨林中,她更成熟自信,這對於她的創作顯然是一個跳躍。

  因此她的作品可分為兩期,一是「小女生」時期,小女生是她的愛貓的名字,活了十年,也陪伴她來台的第一個十年。二○○二年小女生過世,祖父過世幾乎同時發生,意味著她心中的小女生走了,大女生正在長大,以貓紀年,對於「無處不貓」的她想必不反對;二○○二年之後進入「野半島」時期,也即是把關愛回顧於她所來自的島,她與島的分離已近二十年,隔著時空與緯度看更顯永恆意義,「分離也是如此。必得被時間沉澱過才產生意義,此時,眼淚方會因不捨而流,綿綿的悲傷包裹起生活,你會發現,原來分離是一種浸泡記憶的福馬林,它讓記憶成為永遠」,以審美的眼光回望自己的家族與島,必須承認它在漢文化的邊陲,而禮失只能求諸野半島。

  追溯鍾怡雯創作途徑是呈渦形回歸的,外面的圓是朝傳統中文典雅的方向前進,如《河宴》亦有寫及父祖家庭,仍不失懷舊散文溫柔敦厚之旨,再貼進自己的生活與內心作細節敘述,還有小物件的愛戀如《垂釣睡眠》、《我和我豢養的宇宙》,可謂世紀末的精美,再往記憶深處的野半島前進,那個島不是孤島而是比台灣大好幾倍的半島,有意識的空間與離散書寫,像一張又一張充滿刺點的老照片,充滿後現代精神,這過程也是相互辯證的過程:

  在另一個島,凝視我的島,凝視家人在我生命中的位置。疏離對創作者是好的,疏離是創作的必要條件,從前在馬來西亞視為理所當然的,那語言和人種混雜的世界,此刻都打上層疊的暗影,產生象徵的意義。那個世界自有一種未被馴服的野氣。當我在這個島凝視三千里外的半島,從此刻回首過去,那空間和地理在時間的幽黯長廊裡發生了變化。鏡頭一個接一個在我眼前跑過,我補捉,我書寫,很怕它們跑遠消失。我終於明白,為何沉從文要離開湘西鳳凰,才能寫他的《從文自傳》。(〈北緯五度〉)

  不僅要離開,而且要離開得夠遠夠久,但太久也不行,久了就成一張張「月白的臉」,鍾怡雯描寫的臉一張張血色鮮豔,野性難馴。

  魏晉風度與形影神書寫

  鍾怡雯的人不能以美來界定,現在美女作家一堆只有更模糊她們的面目,她個子嬌小仙風道骨配上一張熱帶風情的狐臉,手心永遠冰冰涼涼,就像是筆記小說走出的狐仙。

  鍾怡雯的文體交揉著現代與古典,現代如莒哈絲、蘇童的實驗精神,古典如魏晉人的瀟散不在名教之中,服食丹藥愛談玄虛則有何晏、劉伶、阮籍之風,筆法形影神問答如五柳先生。我曾在三十多年前寫一篇陶詩的小報告,用佛洛伊德的「本我」、「自我」、「超我」對應他的形、影、神,現在想來並不完全相扣。最說不清的就是「影」,古人認為影是自我的分身,所以才有李白「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之說,這裡的影既是影子也是另一個我;對陶氏來說形是「形而下」的肉體感官,影是「形而上」的良知良能,故言「存生不可言,衛生每苦拙。誠願遊崑華,邈然茲道絕。與子相遇來,未嘗異悲悅。憩蔭若暫乖,止日終不別。此同既難常,黯爾俱時滅。身沒名亦盡,念之五情熱。」如此說來「影」較接近「超我」,「神」指向道家的「自然」,所以在兩相矛盾中,神化解之道便是順應自然,故言「日醉或能忘,將非促齡具?立善常所欣,誰當為汝譽?甚念傷吾生,正宜委運去。縱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懼,應盡便須盡,無復獨多慮。」

  所謂魏晉風度是一種矛盾的組合,文字放恣,思想凝重;或者文字凝重,思想放恣,鍾怡雯兼而有之,文字放恣如《野半島》、〈酷刑〉,思想凝重如〈藏魂〉;文字凝重如〈今晨有雨〉,思想放恣如〈藥癮〉、〈位置〉。

  屬於鍾怡雯的形影神問答是肉體的病痛(病身)、感應異次元(鬼影)、超脫之道所構成,且多一問一答,自問自答。先看她寫源自多病而產生的〈藥癮〉:

  其實我的生活既似隱居,又在服用這種引人遐想的藥,灸穴道時且把家裡燻得迷迷濛濛,就常想起煉丹。找本葛洪的《抱朴子》仔細研究,說不定還真能煉出甚麼不老仙丹。更何況我特別喜歡風流倜儻的魏晉南北朝,那是一個頹廢,卻也散發著奇異美感的時代,煉丹,服藥,狐仙氣瀰漫。整個時代都患了對時間的集體憂鬱,試圖以礦石把血肉之軀練成與天同壽。這種服丹而長生的理據固然荒唐,可是,不老與長生,是多麼的難以抗拒啊!

  她不僅喜歡服藥泡湯薰香,還愛看中醫,她寫復健的滿清十大「酷刑」現代版,拉腰、拉脖、滾床、推拿、針撥、放血,看來既痛且快,這種又享受又置之度外的態度,描寫肉體之病痛與煩惱,失眠與多愁善感,這是寫形的一面。

  寫影的如寫鬼影、墳影、刑場、墳場種種感應,看來是既親和又陰慘的世界,她把它稱之為「靈魂過敏」,對於這些她只有以薰香沐浴應對之,她「見鬼」的經驗太多了,寫入文章更是一絕,如〈對不起,打擾了〉中,她寫出被鬼折磨的慘狀,讓她模糊夢幻與現實:

  這麼多年下來,那些離奇的超現實乃至魔幻寫實混昧狀態,已經模糊了我對夢幻和現實的分界,他們到底是我心中的幻影還是現實裡共存的喻依?頭疼時我的頭皮凹凸起伏如月球表面,似是適合種植油棕的丘陵地。我懷疑他們寄居腦內,啊那些讓人疼痛的丘壑,便是他們存在的暗示。痛極了時彷彿聽到他們說,喂!我們在這裡。氣弱時,他們變本加厲,霸占我的腦子影響思考。疼痛令人脾氣暴戾,常有事事不順眼想動手修理人的衝動。為此我吃盡苦頭(我懷疑創造這片語的人跟我有同樣宿疾),做過各式各樣怪異的檢查和治療,像個外星人被各種高科技醫療器械檢視。疼痛常伴隨著荒謬想法和幻影,想那釋迦牟尼的頭可是跟我一樣凹凸不平(我的腦海同時出現水果攤,不!水果攤上的釋迦,「頓悟」那長相怪異的水果名稱由來)。

  對於有靈異體質的人,念經「作功課」是難免的,多少可減輕一些痛苦。「每入睡必夢魘,被一高壯男士頻頻干擾,不知哪裡招來的冤親債主。心知肚明乖乖誦念《藥師經》、《地藏經》,並且不間斷的迴向一百零八遍《陀羅尼》,昏昧時隱隱然感受到陰鬱晦暗之氣。誦經時腦海浮現小時候的暑期作業。無果可摘,於是每日犒賞自己三兩顆巧克力。做功課,也就不那麼痛苦了。」但長久屈服畢竟不是辦法,只有與他硬拚,「等對方低頭」,或者逃向充滿陽氣的丈夫,這對夫妻的互補狀態實在有趣。

  這些文章幾乎可以將鍾怡雯定位為「鬼」作家了,詩人有「詩鬼」,散文當然也應有「文鬼」。但這只是鍾的一部分,她還有更陽光更多元的部分,屬於她神的一面,濕婆神,她是濕婆神的子民。

  濕婆神的子民─北緯五度的熱帶憂鬱

  熱帶真的只能是憂鬱的嗎?當溫度常年維持在高溫,一年只分涼季與熱季,涼季也在三十度上下,熱季比涼季長很多,陽光白熱化,那是乾熱與濕熱交替,熱帶雨林帶來的豐沛雨量與野生巨獸橫走,在長期流汗與脫水中,我相信心情會受影響,鍾酷愛陽光,體質陰虛的她確實是具有向陽性,如〈陽光如此明媚〉中如此寫:

  我喜歡陽光普照的好日子。清早醒來,金黃色的晨光從側窗湧入,窗簾和玻璃都擋不住那光和熱,如此滿室生輝,如此明媚,讓人心生讚美和感激。太陽底下的光影產生強烈對比,對比裡有濃淡不一的陰鬱。陽光不到的地方,有影子以及影子的層層疊疊。我喜歡光影的層次變化,早上,中午,它們悄悄拉長,變短,修改色澤。特別是冬天。日照那麼短,也許只是一個下午,或者上午的難得陽光。

  遠處芒花新開,白得異得光潔。

  她的憂鬱與過敏、失眠體質還來自家族遺傳,長期遊蕩在外與寫作研究,耗損精神,精氣神皆不足,她愛自己的辦法是勤看醫生愛吃藥。

  過敏的人通常善感,善感易失眠,長期失眠引起憂鬱,這是永無休止的惡性循環,但我要談的是本質的憂鬱,熱帶的憂鬱跟波特萊爾談的文明引發的憂鬱不同。熱帶的憂鬱較接近卡謬的「異鄉人」的荒謬的憂鬱,而致弒人∕弒父,這是因為疏離與冷漠引發的憂鬱成狂,如在〈北緯五度〉所寫的:

  瘋狂的基因是鍾家的遺傳,從廣東南來的曾祖母吸鴉片屎,她本來就個性古怪,祖父和父親都得她幾分真傳;我的表叔從青年起便關在「紅毛丹」(瘋人院)關到現在,上回出來後把他老爸鋤死,沒人敢拿自己的命開玩笑再放他出來;三姑在我小學時住過精神療養院。大姑的獨生子,我那長得像混血兒的萬人迷表弟,二十歲出頭便住進了精神療養院,十幾年了時好時壞,大姑心疼唯一的兒子,千里迢迢把他送到澳洲醫治,兒子的病沒好轉,反倒是她在六十二歲之齡得了憂鬱症。二姑就別說了,一家四口簡直被下降頭一般。她三十歲左右出車禍之後精神狀況不穩定,五十歲鬱鬱而終。如今她的兒子也是,唉!

  看來父系較嚴重,體質較像父系的鍾,難怪會有多愁多病身,書寫多少是種治療,父親原先也許不是那麼沉默,當他從男子向父神靠攏就沉默地「像一首詩」了;又或者父親對他人不沉默,只對妻子與兒女沉默,讓沉默變成高牆。

  她在叛逆的青春期選擇叛逃,與父祖絕裂,因此初來時甚少回家,她遺棄那個島,那島裡有她瘋狂的血緣,然後她被那個島遺棄。應該說是「割裂」導致的「分裂」,而讓她愛恨交加,她用疏離與冷漠武裝自己,但是她對妹妹與母親的愛難以割捨,在日漸成熟後,又嫁給同鄉人,家鄉既是娘家也是夫家,她以迂迴的方式重新拾起,並在其中找到平衡之道,她回怡保「我容易失眠。在怡保卻碰到枕頭就入眠,外加奢侈的午睡。有一次竟從半夜十二點賴到隔日十二點半,後面只隔十尺的地方在施工,夫家上下連同兩位同行的朋友七點多鐘就被吵起,唯有恆處睡眠不足的我創下奇跡。起床後從容梳妝打扮,赴遲到的餐會。餓了一晚胃口奇佳,早午餐一起吃可真是難得的美妙經驗」,吃飽睡足加上運動,純屬感官,她稱之為「狗日子」,感覺是是享受也是幸福。再回家的感覺彷彿是心靈與身體的填補,過往的創傷與陰影,不再那麼沉重。

  女子在叛逃父家之後割斷擠帶,她想作她自己,這時也許是憂傷與憤怒交加,當父家變成娘家,就柔化為女兒之思,當夫家的生活是甜蜜的,從夫家回望娘家,變成具體的鄉愁。

  她的鄉愁即她的寄脫與救贖,因此關於「野半島」的書寫多半是心靈回歸的神釋與超脫。

  回憶與雷電交加─混雜風與重口味

  從「小女生」到「野半島」時期,最大的改變除了回歸的生命圖像,在語言上多元交織,五味紛陳,題材統一,色彩鮮明,如寫怡保的吃讓人「飽死」,在複雜味覺上多作著墨「我是南蠻,只愛南洋式的酸辣。搬離怡保後,在南部吃的多是馬來餐印度餐,熱心鄰居送來的料理徹底改造了我的胃。母親後來也做那種中馬印三種混合的菜,連糕餅也是。混血的胃讓剛來台灣讀書的我十分不適應,很長一段時間處在『餓死』狀態,更加懷念『飽死』的日子」,還有各式糖水涼茶,寫出怡保人食「口野」的拚勁,更勝愛吃的台灣人一籌;又寫異文化的混雜風情,既是後殖民也是後現代的,顏色十分刺激:

  印度廟的屋瓦住滿神祇,半人半獸,千手千眼,全漆上搶眼的顏色。華人稱之為印度色的包括艷紫、艷粉紅、鴨屎青、寶藍、橘紅,他們的紗麗和神廟,甚至車子都是一片喧囂的華彩。印度人特別喜歡紫紅九重葛,飲用血一樣的玫瑰露。濕婆神、象頭神、Sarasvati 、戴維女神和杜爾加女神在屋瓦上注視著跟祂們一樣華麗的子民。華麗,但貧窮。(〈濕婆神之鄉〉)

  在語言上外表嗆辣,內裡溫純,如寫印度人愛抓頭蝨〈蝨〉之篇,居然有張愛玲風的豔異之美:

  我在油棕園度過童年的後半期和青春期,前後搬了四次家,搬來搬去,總與印度朋友為鄰,他們是善於利用美感征服貧乏的民族。即使住處那麼狹小,屋前總也種滿繁茂的花草。餅乾桶油桶牛奶罐子當花盆,栽出豔麗搶眼的花色。他們偏愛濃烈的花色,家家都有那麼幾蓬大紅大紫的九重葛,花太重,以致不支垂地,很有散漫慵懶的情韻。花質厚重結實的雞冠花也是他們的最愛。不過那質地太過剛毅,顯得火辣辣的紅色有些殺氣。奇怪的是在油棕園住了那麼久,很少看到有人捉頭蝨。花下捉蝨,應該有點怪誕的美感吧!

  跟張不同的是,她直來直往不愛迂迴,寫馬來西亞風土民情的作家不少,能寫其金玉其外,也能寫敗絮其中,又能得溫柔敦厚之詩旨的,鍾的散文堪稱一絕。她的混雜風與重口味形成她自己的特色,也表現移民作家的遺忘時間與雷電時間的並置。如同克里思多娃所言,主體與他者的分裂,他者形成頑強的卑賤物:

  他不斷地與這個卑賤物(the abject)分離,對他而言,卑賤物是一塊被遺忘的領地,同時又是一塊時時被回憶起來的領地。在被抹除、遮蔽的時間裡,卑賤物一定是貪婪的磁極,但是被遺忘的灰燼現在樹立成一座屏風,並且映照出厭惡、反感的過去。清潔平整變成了骯髒,珍品成了廢物,魅力成了恥辱。這時,被遺忘的時間突然迸出,聚合成一道閃電,照亮一種活動,我們可將這活動想成相斥兩極的一起迸發,發出閃光,就如同雷電交加的釋放。賤斥的時間(the time of abjection)是雙重的:遺忘的時間和雷電的時間,朦朧的綿延無期和真相大白的那一刻。(Kristeva 《Powers of Horror: An Essay On Abjection》)

  相信讀者看完《野半島》,也有真相大白的感覺,但這是血與淚換來的,移民作家的痛苦如果不是逃就是困,作者選擇的先是逃,然後是困,最後是脫困。

  結 語

  散文從文學性散文走向文化散文,似乎是世紀交替的重要轉變,文化散文涵蓋環保、飲食、旅遊、運動、性別種種議題,有大散文與小品,品質有粗有細,大如余秋雨、楊牧;小如林文月、劉克襄,鍾在新移民與馬華散文這一塊自有她重要的位置,在台灣散文中也是中生代的代表性作家,散文中的兩鍾(鍾怡雯、鍾文音)可以說是雙璧,鍾的別出一格更讓人眼睛放亮。

  散文家最怕被自己的風格所困,鍾能在盛年殺出一條血路,她還年輕,這表示她創作力旺盛,未來的路還很長,是可以被祝福與期待的。

周芬伶

編輯前言

  熟識中文創作的人,對先秦諸子散文、漢代紀傳體散文,以及李密、陶淵明、江淹、庾信等人的六朝文,韓、柳、歐、蘇代表的唐宋文,必不陌生。清初吳楚材、吳調侯叔侄編注的《古文觀止》,網羅歷代名篇雖有遺漏,但大體輪廓的掌握分明,仍是研讀古代散文最重要的讀本。

  今天我們讀古代散文,除《古文觀止》上的文章,論、孟、莊、荀,也不可棄,因為是源遠流長的文化氣質。歸類為小說的《世說新語》,寫人敘事清雅生動,當小品文讀也不錯,可欣賞它精鍊的筆觸、機智的餘情。而繼明代歸有光、張岱之後,猶有黃宗羲、袁枚、姚鼐、蔣士銓、龔自珍……

  古人說,「文之思也,其神遠也」,又說,「事出於沉思,義歸乎翰藻」,當文統與道統釐清,藝術的想像力與語言的精緻性即獲得高度發揚;迨至明代獨抒性靈,清代提倡義法,民國梁啟超錘鍊的新文體(雜以俚語、韻語及外國語法),兩千年來中文散文的山形水貌,因而更見壯麗。可惜今人不察中文散文有其獨特鮮明的傳統,往往以西方不重視散文為名,任意貶損散文價值,誤導文學形勢。

  究實而言,粗糙簡陋的經驗記述,與不具審美特質的應用文字,當然算不得散文,就像這世界充斥許多聲音,只為溝通、發洩之用,或無意為之,毫無旋律可言,也就算不得是音樂。但我們不能因為聲音之產生容易而漠視聲音之創造,同理,不能因「非散文」之充斥而不承認散文所展現的生命價值、啟蒙作用。〈庖丁解牛〉、〈出師表〉、〈桃花源記〉、〈滕王閣序〉之所以千古傳誦,正在於作家內在精神之凝注與文學意趣之揮灑,代代有感應。

  清末劉熙載〈文概〉講述作文七戒:「旨戒雜,氣戒破,局戒亂,語戒習,字戒僻,詳略戒失宜,是非戒失實。」分別關切文章的主題、文氣、布局、語字、結構、義理,我們拿這個標準來檢視現代散文,也很恰適。試以現代(白話)散文前期名家的看法為例。

  周作人主張散文要有「記述的」、「藝術性的」特質,「須用自己的文句與思想」,「真實簡明便好」。

  冰心主張散文創作「是由於不可遏抑的靈感」,並且是以作者自己的靈肉「來探索人生」。

  朱自清說:「中國文學大抵以散文學為正宗,散文的發達,正是順勢。」他認為散文「意在表現自己」,當然也可以「批評著、解釋著人生的各面」。

  魯迅主張小品文不該只是「小擺設」,「生存的小品文,必須是匕首,是投槍,能和讀者一同殺出一條生存的血路的東西;但自然,它也能給人愉快和休息。」

  林語堂說小品文,「可以發揮議論,可以暢洩衷情,可以摹繪人情,可以形容世故,可以札記瑣屑,可以談天說地」,又說散文之技巧在「善冶情感與議論於一爐」。

  梁實秋特重散文的文調,「文調的美純粹是作者的性格的流露」,「散文的美,不在乎你能寫出多少旁徵博引的故事穿插,亦不在多少典麗的辭句,而在能把心中的情思乾乾淨淨直截了當地表現出來。」

  以上這些話皆出現在一九二○年代,可見白話散文的基礎一開始就相當紮實。

  梁實秋以降,台灣文壇的散文名家,從琦君到張曉風,從林文月到周芬伶,從王鼎鈞到簡媜,從董橋到蔣勳,並時聚焦的大家如吳魯芹、余光中、楊牧、許達然,幾乎沒有一個不是集合了才氣、人生閱歷、豐富學養與深刻智慧於一身。他們的散文大筆馳騁自如,頗能融會小說情節、戲劇張力、報導文學的現實感、詩語言的象徵性。散文的屬性被發揮得淋漓盡致,散文的世界乃益加遼闊;散文的樣式不再只循舊式美文、雜文、小品文或隨筆的路徑,科學散文、運動散文、自然散文、文化散文或旅行文學、飲食文學,為人間開發了無數新情境,闡明了無數新事理。

  隨著資訊世紀的來臨,文類勢力迭有消長,我預見散文的影響力將有增無減,而每位作家收入一兩篇的散文選,光點渙散,已不足以凸顯這一文類的主流成就。「新世紀散文家」書系(九歌版)因而邀當代名家自選名作彙輯成冊。柳宗元談讀諸子史傳的收穫,曾說:「參之《穀梁氏》以厲其氣,參之《孟》、《荀》以暢其支,參之《莊》、《老》以肆其端,參之《國語》以博其趣,參之《離騷》以致其幽,參之太史公以著其潔,此吾所以旁推交通而以為之文也。」必先了解各家的藝術風格、表達技法,方能於自我創作時創新超越。這套書以宜於教學研究的體例呈現,歡迎走文學大道的朋友從散文下手!這批優秀作家的作品見證了一個輝煌的散文時代,他們的創作觀更合力建構出當代中文散文最精粹的理論!

  推薦鍾怡雯

  鍾怡雯的散文得傑出作家周芬伶品評,亦仙亦狐亦精魅的姿采,如天風吹雪花光照影,清晰凸顯。

  人說鍾怡雯十分艷異,指的是她的情思;十分嗆辣,說的是她的性格;有很深的大孤獨、小怪癖,無疑是莽莽蒼蒼的文化身世使然。其實不只我,用心的讀者都認同,認同周芬伶評論〈鬼氣與仙草〉云云。

  《鍾怡雯精選集》給你奇特的親切的陌生的神祕的內容,給你沒想過的經驗、沒狂野過的心理。來自馬來西亞的鍾怡雯,學習中原,糅混邊陲,開發多重感性,承繼了馬華傳統更豐富了當代中文創作!

陳義芝

 

詳細資料

  • ISBN:9789574447466
  • 叢書系列:九歌文庫
  • 規格:平裝 / 320頁 / 16k菊 / 14.8 x 21 x 1.6 cm / 普通級 / 全彩印刷 / 初版
  • 出版地: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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