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廣場的日子

二十二年的變與不變
林和立（香港著名中國事務記者及評論人）

I．二十二年後槍聲的迴響

　　「六四」屠城二十多年了，神州大地看似大大改觀，氣象萬千；中國的綜合國力已臻「准超級大國」之境，與世界唯一超級大國美國平起平坐，構成所謂G2(兩國集團)，足以左右全球大局。但中國始終擺脫不了「文明古國」的因循苟且，正當中南海大員在籌備舉世矚目的中共「十八大」權力更替大會之際，不妨推敲中國自一九八九年以來絲毫未變、處驚不變的地方。

　　天安門廣場與長安大街的槍聲不但奪取了數百名年輕生命，還埋葬了思想和政治改革。胡耀邦與趙紫陽的政治創新方略其實並不激進，他們倡議的是建制內、漸進式的溫和政治自由化方案，絕對不會「革掉」共產黨的命。但從江澤民到胡錦濤，任何觸動穩定與「和諧」的主張都被視為胡總所鞭撻的「邪路」。這和鄧小平當年那「共產黨不信邪」的豪言壯語固然相差深遠，更重要的是中共固步自封，自我扼殺了自強、自救的空間。

　　二十多年來中國締造了所謂經濟奇跡，但誰都知道中國式、粗獷形GDP增長的代價。這包括環境的災難性污染；工人、農民與農民工人權的剝奪；與謊言代替真理的社會氛圍。為了保穩防亂，中宣部與其他管轄意識形態與輿論的單位頗成功地把「六四」從學校課本以及「集體回憶」中擦掉，導致一般大學生不知「六四」為何物。當然這些被矇騙的同學對胡耀邦曾經說過「馬克思主義解決不了中國的問題」或他如何在一九八七一月被非法趕出領導層一無所知；至於趙紫陽曾考慮引進部分如權力相互制衡等「西方」政治體制，並研究過香港立法會的民選經驗與廉政公署的獨立運作程式等更無從知曉。更沉痛的是，比起二十多年前他們的學兄、學姐來說，今天的大學生對政治不感興趣；除了為狹隘的民族主義搖旗吶喊的憤青外，參加維權和環保等官方不認可的政治活動的是微弱的小數。當然我們不能責備年輕人。黨政高層既然視政改為洪水猛獸，不能要求個個知識份子都犧牲小我利益來作時代英雄!

　　除了二十四小時受到監控的異議份子外，國內唯一站起來說話的好像只有一批當年胡趙的部下和智囊。他們都是上世紀二、三十年代出生，甚至如李銳、胡績偉等年逾九十的老人。李、胡與其他十位「老頑固」改革派年前在香港出版一本《胡耀邦與政治改革》的紀念集。他們希望喚省中國當權派的良知，在平反耀邦之後會相繼平反紫陽以至「六四」。當然，老人們的呼籲等同對牛彈琴，胡溫領導層早已定調，在可見的將來不會讓新聞界隨便提及胡趙，更惶論為政改與「自由化」解凍!近年只有由一批杜導正等「老右派」主持的《炎黃春秋》月刊有能耐刊登紀念耀邦的文章。至於「六四」,則誰也不准提!

　　如果說大陸政治二十多年來有什麼異樣的話，恐怕就是假如今天出現類似八九民運，中南海採取鎮壓手段的機會極小。但這並非中共「與時俱進」後對群眾民主訴求另眼相看。主要原因是第一，當年鄧小平費九牛二虎之力才調動了十多萬解放軍到北京「平亂」，今天胡溫領導層更難動用軍隊來對付手無寸鐵的平民；更關鍵的是，中共已蛻變為一「官商勾結」的龐大利益集團。「翻版六四屠城」會使股票市場崩盤、樓價暴跌、與外資大規模撤走；後果是此統治集團將會遭到以萬億人民幣計算的損失!而此集團的大老闆，即政治局常委絕對不肯也不敢承擔這麼大的責任!

II． 王勤帶：歷史的捍衛者

　　與勤帶相識多年，素知他對祖國一往情深；對攝影更是數十載以身相許。攝影這媒體能讓藝術家締造時空的不可能：把真理永久濃縮、保存在那些多姿多彩、有血有淚的影像裡，捍衛歷史的真面目，還歷史以公道；讓經常被蒙蔽的中國人 -- 以至全人類 -- 不會忘記。勤帶拍照的特點是不媚俗、不妥協；他拒絕虛假的浮華而嚮往一鱗半爪的真如。畫面平實有致，嘴嚼他的鏡頭妙品仿佛聞到線裝書那深邃的幽香。當然，這集「六四」圖片時而叫人驚心動魄，時而疼心疾首；觀賞者在揪心之餘除了提出對麻木不仁當權者的控訴外，還會對神州的前途作出深思。正所謂有這樣的人民便有這樣的統治者。「六四」英烈給我們的遺語與囑咐正是：趕快弄清楚中國文化為什麼會搞成這樣？也許在萬籟俱寂之際，當我們凝視這一批奇跡似的影像與符號時，英烈上天之靈會給我們某些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