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粹詩境：自然之中，美學之外

自序　　　　　

　　青春是幻夢，生死若謎。三十歲以前，對它們都不會有完整的瞭解。我經常會想到死亡，但在另一方面，以我所有的能力，瘋狂般地學習所有我能力所及之事物，舉凡音樂、繪畫、詩歌、小說、散文、數學、科學、哲學，乃至宗教等等，無所不包，尤其是文化史。直到三十四、五歲，才放棄了我所有的愛好，而專心致力於哲學，同時更學習規律之生活、睡眠、吃飯、運動等，同時也繼「時間中的尋索」（時間即生命，空間即表達），開始寫我生命的懺悔錄。差不多每十年一本，做為我對生命之一種檢討性之紀錄。四十歲寫「九卷」，五十歲寫「三月後之五卷」，六十歲寫「哲學、美學與生命的刻痕」。

　　如今我七十九歲，又為我七十歲之生命的懺悔錄寫序，心中之感概何止多有。

　　記得七十歲時，我曾有一個決定，一如我詩中所寫：

　　哲學是我終生之枷鎖，
　　七十歲的悲哀。

　　你看，我七十歲時竟想放棄哲學，回到詩歌的世界，過我頤養天年的生活呢！

　　天哪！天下哪裡有這樣便宜的事！
　　我竟想頤養天年過好日子呢！
　　做為一個「人」，它根本就沒有「自我」這回事，又是「誰」去頤養天年！
　　只要是真正的生命，那麼矛盾與混亂從來就不曾從你的心中徹底剷除過！
　　頂多它只不過在你的生命中，以不同的方式，不同的層次，在那裡默無聲息地繞著「你」跑個沒完沒了罷了！
　　頤養天年？不！我又已認真地想到了「死亡」！
　　它可怕嗎？一點也不，有時它對我竟是一種安慰。
　　其實這也沒什麼，一生中，什麼都想過了，什麼都努力過了，最後所剩下的不就是「脫生死」一事嗎？

　　可能這就是這本書之書名。

　　有太多的原因促成了我寫這本書，同時我也把它叫做「自然與美學的宗教」。

　　這一切就真的是這樣要結束了嗎？不，那青春的幻夢，如死亡一般，從不曾離開我半步！

　　這樣寫，你說我心中會很混亂嗎？沒有，我非常平靜。你說這樣我會想哭嗎？有一點。但就此我會流淚嗎？決不！

　　於是我一如我年輕的時候，打起精神，在冬日六、七度的低溫下，我會跑到露天游泳池，去考驗我的皮膚及心臟。傍晚太陽下山前，我會跑到球場，考驗我的關節及耐力，儘管我確實距死亡似乎是愈來愈近了，還是一樣。

　　你說我真的會「脫生死」嗎？其實我四十歲寫第一本生命懺悔錄時，就有所自知性的瞭解了。然後是五十歲、六十歲、七十歲，明年的八十歲，但我永遠記得我六十歲寫「哲學、美學與生命的刻痕」時，我終於異想天開地找到了，那個我所真正擁有之「生命之火把」。我拿著它繞行在我的內心，繞行在我整個身體，也繞行在我身體四周所有我所遭遇的事物上。我脫生死了嗎？確實有時有一些，但同樣那生死之謎團，亦一如青春的幻想一樣，不曾離開我半步。

　　生命，你拿它有什麼辦法呢？
　　你果能順利而自然有力地通過它了嗎？
　　我能，如是而已。

史作檉 七十九序於新竹

推薦序

朝聞道，夕死可矣－－記本書?脫生死?議題緣起　　　李祖原

做自己

　　中國現代建築在那裡？

　　這是1980年回台開業，成立建築師事務所時自己許下的心願。回台前，建築創作之經驗與國外多年的職業訓練，要完成一幢好的建築該是得心應手之事。但若要創作出中國現代建築仍是茫然。長考之後，得一結論，若沒有在中國現代建築之根上著力，是無法完成中國現代建築之創作。

根即入手處

　　根者，即中國深度人文歷史哲學思想，因此，下定決心，發起中華文化學習之旅。先習太極拳，再入中國哲學，皈依禪宗，拜訪名師，求見高人，努力學習，只求一悟。一悟者，即中國現代建築創作之入手處。

高人解惑

　　找高人，已成了生活中之一部份。在一特殊因緣下，得知新竹有高人史作檉先生，精通東西藝術與哲學。其深度與廣度，無人能及，欣喜欲狂，立即前往聆聽其課，每月一次，其所談論，皆藝術與哲學中深奧解密之哲理。皆為中國現代建築創作理想之入手處。

　　上課年餘。一日，其得意弟子鍾淇希望帶史老師到金瓜石山上散心透氣，約我夫婦及另一同學前往。是日下午，行至山頂，四處了無人煙，遠望面前藍色大海，站在綠綠的青山上，真有高高山頂立，天上天下，唯我獨尊之感。此時，天上忽降大霧。山山水水，茫然一片，伸手不見五指，有如在中國山水畫中。正在茫然不知所措之時，忽見遠處山坡上有一涼亭，於是大家一同前往聚在亭下交談，此情此景，有如仙境，交談當然皆哲學議題。我得此機會，立即將老議題向他請教，即中華文化與世界其他文化最大之不同處為何，以便落實在我的建築設計上。

　　史老師回答，這議題也是他終身要找之議題。大體來說，中國是三元看世界，西方是二元看世界，這是根本之差別。交談甚久，直至霧散，此時天色已晚，便走路至一農舍用餐。餐中又繼續涼亭之議題，盡情盡性，直至夜深必須離去。道別之時，我一時興起，有感而發，想了解哲學家如何看待生命中生死之議題。哪知此話一出，史老師頓時全身顫抖。忙說這問題非常複雜，一時無法解釋清楚，便匆匆地結束了那夢幻的金瓜石之旅。

　　脫生死，如此議題之激發，使史老師日後成為課堂上講述主要之議題，一年後，老師將課堂所講之生死議題聚集成書。此乃出版此書之緣由。

生死大哉問

　　有生必有死，脫生死，為生命終極之要求。

　　史作檉老師以哲人之心，洞澈生命，以其深?之智慧，對生命中脫生死之思辯，以全新之概念，細細道出，千古未有。

　　脫生死，即個體回歸整體，在天人地三元中，以開放的還原系統，如何由地回人，人回人，人回天，再回到整體。有精闢之論述。生死只是分別，若無分別，即無生死，即回到整體，整體在生死之外，無生無死，脫生死即脫分別，即回歸整體，乃此書最精彩之解讀。

　　感謝金瓜石山中傳奇霧境中之論道，及脫生死之大哉問，將史老師畢生最精華之思考，對脫生死有如此深度震撼之表達。朝聞道，夕死可矣。若求千年一悟，答案應在此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