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許多朋友大概都有著這樣的體會:傾心敬慕著某一個人,不論他是今人還是早已作古的前賢,總是抑止不住要將一腔崇敬之情形諸語言或筆墨。筆者對於鄭板橋先生,正是懷著這種激情。
筆者對板橋先生的崇仰,始於少年時代。早在五十年代中期就讀大學期間,即開始搜集有關板橋先生的資料。無奈,接踵而至的是政治風雲變幻,命運多舛!直到陰霾蕩盡,尊嚴復歸的八十年代,才先後發表過幾篇有關板橋先生的論文。一九八八年,又出版了長篇小說《鄭板橋》。不料,這些鄙陋的文字,竟得到不少行家和讀者的肯定和歡迎。
現在,筆者又把《鄭板橋》的姊妹篇《難得糊塗.鄭板橋傳》,奉獻到讀者面前。有人或許要問:有了論文所作的理論闡述,再加上一部近五十萬字的長篇小說的藝術描繪,要說的話該說盡了,哪來的如許嘮叨?
這話,聽起來不無道理。
不過,正如筆者在《鄭板橋.後記》中所說的:「板橋先生痌瘝天下,從不謀一己私利的奉獻精神;他那師法造化,矻矻以求的創新精神;那閃耀著民主思想光輝的詩詞文章;那超塵脫俗的機智、幽默和戲謔……一句話,他是一個當之無愧的巨人!」面對這樣一位巨人,決不是幾篇短文,一部長篇所能描摹窮盡的。更不要說在下這支拙筆了。況且,拙作《鄭板橋》篇幅雖長,僅是以板橋先生「坐濰縣」為中心,集中筆墨刻畫他「十載縣令」的撫民賢政、俠膽義腸,以及坎坷際遇,憂樂侘傺。而對他一生中許多富有教益及十分有趣的事蹟與故事,如三歲喪母的淒苦哀憐,青年時代的發憤苦讀,塾師生涯的寂寞憂憤,獨創「六分半書」的嘔心瀝血,以及探索終生、彪炳千秋的蘭竹畫藝,憎愛分明的俠膽義腸,卓然不群的情操風采等等,都不可能作正面細緻的描繪。這部難得糊塗--鄭板橋傳,正是為了彌補這一缺憾而作。筆者乃一介寒士,絕無意借助不朽之人,來傳這速朽之文,討個「文以人傳」的便宜。
近年來,有關板橋先生的故事、傳說、軼聞之類的小冊子,出了不少。其中不乏精彩的構思,解頤的妙筆。但毋庸諱言,大部分作品都有一個通病:過分的溢美和神化。似乎揚善定要隱惡,歌頌必須拔高。不遺餘力的敷粉施彩,反倒把一個性格極其鮮明、感情十分豐富的血肉之軀,捧成了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翱翔九天的超人--目的是禮讚,卻走到了出發點的反面!
鄭板橋所擔任的,僅是山東范縣和濰縣兩任地方小吏,不可能作出經天緯地的業績。但他利用七品小吏手中的權力,最大限度地做出了其他人難以做出的貢獻。甚至置削職下獄於不顧,幹了不少超越職權、饜塞眾望的偉績。他是當之無愧的強者與偉人。他還是一個奇人、怪人。但他決不是一個完人。更不像有人描繪的那樣,是一位痛恨一切富豪權貴,體恤一切窮苦百姓的階級論者。鄭板橋是一個人道主義者,所以,他極端同情不幸者;他又是一個人性論者,所以,他痛恨一切貪官汙吏、土豪劣紳;對於那些為吏而廉、為富而仁的人,他還是相當敬重的。說到底,他的思想核心,不過是儒家所倡導的「仁」。而作為封建士大夫中的一員,在他身上仍有著清晰而深刻的封建階級烙印。他的私生活也不無瑕疵。這一切,拙作不但沒有迴避,有的還做了正面描寫,力求描繪出真實可信的「這一個」。
需要說明的是:筆者絕無意附庸名家風雅。不過,動筆之初,確也遇到了魯迅先生當年為阿Q「立言」時,所遇到的「正名」問題。本書的素材,大部得之於嚴肅的考證和史實的勾沉。但仍不是一部可入正史的「本傳」,因為仍有少數篇章取材於野史記載或民間傳聞;加之,為了故事的生動完整,免不了來一些「合理的想像」和細節的虛構,更加背離了立傳的規範。因此,稱之為「外傳」,庶幾乎名實相符。
本書的故事,許多都與板橋先生的詩詞、楹聯或打油詩有著密切的聯繫。除了打油詩外,所有引用的詩詞,都是先生的原作,由於版本的不同,可能會有出入,但總的筆者未敢妄改。這也是需要說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