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版序
有點意外地突然收到東大圖書編輯劉芮均先生的通知,1997年出版的《德勒茲》將會再版,我既興奮又有點疑惑。這十多年來,單是華文圈子,研究及翻譯德勒茲的專書已有很不錯的增長;在英語世界,有關德勒茲的周年學術大會、期刊、專著等等,更以驚人的速度膨脹,儼然已成了一個龐大的環球企業。正因為這個緣故,我反而猶豫,許多年前寫的《德勒茲》入門書籍,華文讀者還有興趣嗎?
當中上階層的年輕專業人士會在地鐵車廂裡炫耀性的讀《德勒茲》、當以色列的軍事專家也精研《德勒茲》來對付巴勒斯坦人的城市游擊戰,這絕不表示我們就要停止閱讀《德勒茲》;然而我也不認同我們要重新奪取《德勒茲》的解釋權、重申只有我們的閱讀版本才最正確!
也許「德勒茲」不過是一個名字、一個專有名詞,它指向某一個人,或某個主體,但同時也引發了某種曖昧的效應,在因與果、名與物之間誘發了可能的落差。「德勒茲」可以是人物(加上了伽塔利,就更不是一個統一無縫的主體那麼簡單了),可以是概念(當然概念的本質是不斷在創造與繁衍概念,以及與其他現存的概念產生網絡式的聯結、互為變改),可以是內在自我與外部他者相互比對的指標,也可以激發或明或暗的攻訐與挑戰。換言之,「德勒茲」可以是方向明確的清晰路標,以至開啟新徑,但也可以是封鎖道途的路障,甚至令人誤入歧路。但怎麼會是歧路呢?在思考的立體地圖上。「德勒茲」或許正是驅使我們思考那些還未及思考的、未能思考的一種動力吧?
由於時間緊迫,來不及為本次再版增補新的章節。如果有機會,我想加入巴迪奧(AlainBadiou)對德勒茲嚴苛批判的討論。巴迪奧在《主體的理論》裡把德勒茲形容為一個抹殺革命可能的思想家,在《存在的叫囂》裡又將德勒茲的多元視為單一,這些或許都是巴迪奧的「誤讀」,但是在這個遭傅柯幸或不幸地言中的「德勒茲世紀」,巴迪奧可能偏頗的詮釋,未許不是一股帶來顫動的涼風?
即使這股習習涼風未至,我仍衷心祈望讀者可以在原有的《德勒茲》裡覓得讓人喘息的溫暖氣流。
羅貴祥
2015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