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導論:「嗨!我回來了!」
使實際的資產者最深切地感到資本主義社會充滿矛盾的運動的,是現代工業所經歷的週期循環的各個變動,而這種變動的頂點就是普遍危機。這個危機又要臨頭了,雖然它還處於預備階段;由於它的舞臺的廣闊和它的作用的強烈,它甚至會把辯證法灌進新的神聖普魯士德意志帝國的暴發戶們的頭腦裡去(Marx, 2017a: 14)。
馬克思作品受重視的程度,大致與經濟的興衰呈現「負」相關。十年來陸續出現的次貸危機、歐債風暴、國際政治經濟動盪,乃至全球日益嚴重的社會經濟不平等及其引發的「另類全球化」(altermondialisation)運動,都在多國掀起了「馬克思熱」。這類「回到馬克思」的呼聲,也反映在學術界的出版活動。近幾年陸續出版幾部有份量的馬克思傳記(Sperber, 2014;Stedman Jones, 2016;Musto, 2018;Liedman, 2018),就是明顯的例子。
馬克思最重要的代表作是《資本論》。這股馬克思熱,也理所當然地讓《資本論》再度成為學術、政治與社會運動界關注的對象。舉例來說,各種社群媒體使用者經常轉發或評論知名馬克思主義地理學者David Harvey的線上《資本論》課程。 又如2007-8年金融危機時,《資本論》甚至成為德國的暢銷書和聖誕禮品。當時德國還出版了一本熱銷的漫畫馬克思傳記,書名是《嗨!我回來了!》(Grüß Gott! Da bin ich wieder!),相當生動地傳達了晚近的馬克思熱。最有意思的,或許是2015年的威尼斯雙年展。該年主題是「全世界的未來」(All the World’s Futures),在六個半月的展期內,策展人Okwui Enwezor邀請藝術家到現場朗讀三卷《資本論》,並策劃了一系列與《資本論》有關的活動。Enwezor說,「我把馬克思帶來雙年展,因為他正在對今天的我們說話」(Favilli, 2016: xvii)。
台灣也有類似的現象。近幾年來,從左翼視角針砭資本主義體制的著作,如Thomas Piketty的《二十一世紀資本論》(Piketty, 2014)和Harvey的《資本社會的17個矛盾》、《資本思維的瘋狂矛盾》(Harvey, 2016, 2018)都引起不少讀者的注意;2014年Piketty來台的訪問甚至座無虛席,儘管我在當時也指出「他的研究取徑與理論架構和馬克思幾乎沒有共通之處,《二十一世紀資本論》在任何意義上都不是《資本論》的延續或更新」(萬毓澤,2014)。但可惜的是,一般讀者對《資本論》本身的興趣似乎不是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