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
詩在比興
秋天是這樣的:「接續而來的天氣有點詭異,一種超現實的感覺,植物彷彿解構,顏色、形狀與質料可以分離而單獨存在,情緒方面則有一種『虛無』沉著,好像更沉一些就可以崩壞內心,徹底毀滅。」現在已是二月,窗外沒有雨卻像有雨一般,我聽著莫札特A大調第12號鋼琴協奏曲,並不重要。就在這樣(秋冬)新舊摻雜的情緒裡完成詩稿整理。
《新嘗試集》是我第六本詩集,「新」不在延續或否定,只是覺得一百年過去了,那樣的意義。輯一「詠懷詩」寫於2017年9月初至10月底,依時間排列,呈現創作本來的次序,這些都寫於秋天,或許也可稱為「秋懷」之類;輯二至輯五意思明確就不再說明,時間為11月至1月,一併記上。
最近,我常在想一個問題,詩是什麼,詩的創作如何?以自己部分經驗來說,或許有著二種(或三種)可能。一是日常經驗一個個匯入某個像是「潛意識」的地方,以一種自己也未知的方式逐漸融合一起(至飽滿成形為詩),當我受到某個觸發,詩便一湧而出,這時詩是自己來的,過程常是快而雜多,有時一秒就有好幾個詩句竄出,如何刪選增修都相關著「意識」,不過有時湧出的詩自是完整,幾近不需意識干涉。也因為這樣的詩是歷來堆累在內的綜合,所以不必與某個經驗或意義作單一對應。
另一則是先有「內在情志」,再以能夠相對應的「外物」來(精確且出新)比附類推,逐字句完成詩。像是先有「時間不再而覺得悲傷」的感覺,再以「時間之樹凋零」來形容。過程就像感覺的淬鍊,使其日後閱讀時可以「再現」,或許有點類似植物淬鍊為精油,並非直接放置成乾癟之物。另外說來,這個致力於詩的行為其實也是個經驗並匯入潛意識,而其過程也有可能突然成為某個觸發而使詩(句)湧出。
(第三則是直接描述,內在情志與外物獨自,之間互不相涉。例如直接描述感覺的句子「時間不再而覺得悲傷」。一首詩部分使用可使語意明確些,但過多就覺得偏近於「文」。胡適於〈談新詩〉說到詩、文,「抽象的題目用具體的寫法」、「抽象的題目用抽象的寫法」,也是不錯。另有朱熹《詩集傳》對於「賦」之說法:「敷陳其事而直言之者也。」大概也是如此。)
近日讀到「比、興」之說:「索物以託情謂之比,情附物也;觸物以起情謂之興,物動情也。」(南宋‧王應麟《困學紀聞三》引李仲蒙語)與我所述關係如何,或許就有幾分。《新嘗試集》完稿之時,想到這些詩的問題便「嘗試」為它指出其一,以為後記。
2月6日 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