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的感覺

輯一: 烏鴉
夏天
我記得你舊的樣子
還
白色的日子
默認
我只有鹹的海水
深海的你
必然
我和我的烏鴉

輯二: 瞳孔
我的愛人胖胖的
天真
光年
失敗的公路電影
你說不守時的人都不可信
靠近
溶化
應該
你適合陽光嗎
一種冷的感覺
不再道歉以後
結局
繼續
很敢很敢
要不得 

輯三: 沙子
無望
原地
夢裡的浪潮
還是活了下來
想你也曾經快樂過
準確的悲傷
不該在看你的時候想你
你在我的夢裡死去
早逝
秉毅
背著你負疚
漸遠
堅決
完整

輯四 :石頭
生來就欠
滿足
習得無助
覆轍
秘密
我一個人長大
要活就不准再哭
淘汰
我找不到我自己
遠遠看你
她知道熄滅
他已經沒有機會
死太簡單
承認
後記
 

後記

｢你果然是在暗處 / 光亮經過就令人不捨｣－王志元

　　1.

　　在第一本詩集出版後不久，你和友人約在紅樓附近的酒吧，並將書交付給他，酒過三巡之後，一整晚有如花蝴蝶般穿梭來去的美豔吧台服務生，忽然就走到你們的座位旁，和友人寒暄幾句後坐下。

　　連喝了幾杯烈性調酒，雖不至頭昏腦脹但也頗感暈眩，你側耳聆聽友人和服務生調情的話語，百般無聊之際，靈機一動拾起贈送給友人的詩集，謊稱那是某某朋友的作品，請服務生翻翻看、給點意見。
她說她不太讀書的，你說沒關係，這本不難。

　　她在昏黃的燈光下翻了幾頁，忽然就有感而發的把書闔上，她說這本書寫得很好，她開始一句句解析書在開頭所引的那四行詩，關於破洞、傷心、行為以及責任，她說這個世上有誰沒受過傷呢？
　
　　你微笑不語，於是她繼續讀，這次翻著翻著就皺起眉，她說這本書有點太天真了，講得不外乎就是愛情，生活已經那麼不容易了，哪還有時間去管愛不愛的問題。

　　你笑著說這只是前面而已，請她翻到後面一點的篇章，她讀了一點點，然後更快的將書闔上。

　　她說她不適合，這本書太負面了，人應該要想一些好的事情，才能走下去。
你笑得更歡暢了，你說妳講得很對，你再同意不過了。

　　似乎打開了些什麼，美豔的吧檯服務生忽然就開始聊起她的人生，她隱藏在妝顏底下的真實年紀、一段失敗的婚姻及如何獨立扶養年方稚齡的孩子……友人是一臉不可置信，而你仍微笑的邀請她說更多、更多。

　　在話題即將告終之前，你向她坦承自己就是書的作者。

　　她驚訝了一下，然後說，希望你下一本書能夠快樂一點。

　　她說你，要加油啊。

　　你笑著說謝謝，不過可能會讓妳失望了。
　
　　2.

　　忘記是在哪一次聊天的時候，你的朋友語重心長地說，不管活到多大的年歲，總有躲在棉被裡叫媽媽的時刻，接著他開始鉅細靡遺地描敘起自己在求學階段，曾有一次罹患嚴重流感，連續三日沒有辦法下床，全身痠痛且動彈不得，又餓又累又痛苦，更慘的是他獨在異鄉，想找誰幫忙照料起居都沒有可能……他說他那時窩在棉被裡，抱著頭哭得滿身大汗，邊哭邊碎唸著「媽媽」、「媽媽」……

　　朋友下了結論，他說再怎麼堅強的人總有無依無靠的時刻，到那時候他們肯定會想起父母。

　　可你說不，你不會。

　　這並不是在朋友面前裝作自己是世界上最堅強的人，而是你不信了。

　　你仍有許多無依無靠的時刻，但你沒有辦法相信他們。

　　因為，你見過他們的軟弱了。

　　你知道的太早了。

　　也忘記是從多小的時候開始，你選擇在悲傷時將自己藏起，蜷縮在充滿潮濕霉味的衣櫃裡，極小聲的哭泣……有時哭累了睡著，醒來時眼前還是一片黑暗。

　　發現原來沒有人發現你，也沒有人知道你哭著入睡又獨自醒來。

　　你只能面對你自己。

　　你漸漸相信自己的情緒是不值得留下的，它雖然發生了但沒人記得，你還是得要好好地迎接明天。

　　你不敢期待會變好的明天。

　　你甚至不知道所謂變好的明天是什麼樣子。

　　3.

　　想和你談談。

　　想和你談談我們共同認識的人，她。

　　她讀夏宇、聽陳珊妮、喜歡一些我至今仍叫不出名的稀奇事物，她比我要早上數年接觸文學、音樂以及電影，並且狂熱；那時的我以為，她只是想讓自己特別。(像她抹去自己曾經迷戀蔡依林這件事情。)

　　也忘記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對她的態度漸漸從充耳不聞到消極抵抗，偶爾甚至會搜尋那些看來古怪的事物，試著由她的角度觀看世界。

　　但那一直不是很積極的事，直到遇見你。

　　不是表白的意思，只是想告訴你當時我的感受，那感覺似乎不是愛，相對而言更接近憧憬。

　　我憧憬著有明確興趣並朝該方向前進的你，至少在當時我是這樣理解的。

　　有好長一段時間，趁著她不在家的時候，偷偷躲進她的房間，打開音響並把燈關上，然後反覆聽同一首歌。

　　喜歡那種孤獨的時刻，但不能太多。

　　在那之後過了好多年，慢慢跟著她的腳步，喜歡上一些她喜歡的東西。(當然表面上還是要裝著與她無關的樣子)

　　後來她病了，病的時候說的話只有我懂那跳躍的邏輯，那是我們共同喜歡的東西的延伸，那是除了我們以外沒人能解讀的密碼。

　　(誰知道何勇呢?誰知道摩擦無以名狀?誰知道如同悲傷不能下載兩次?)

　　在與她會面的時間狹縫裡我經常會想起一些過去的碎屑，不知道為什麼一直會感覺到你，在一個極其古怪的位置。

　　那時的我偶爾會想她沒病的話是不是看起來會像你一樣。

　　(那樣的想像如此背德)

　　後來你們莫名地認識了，甚至對彼此抱持著一定程度的好感。

　　她偶爾會問關於你的事，我只能簡短地說。

　　而每當她提起你，我總會想起那些背德的想像，然後疼痛。

　　我快忘記她生病前的模樣了，而那些獨自聽歌的下午，卻還是如此清晰。

　　你不覺得這很諷刺嗎？

　　4.

　　上一本詩集的後記寫著自己「或許可以誠實地活下去了」。

　　但事實上卻始終沒敢讓家人知道自己有書出版。

　　然而在詩集出版三個月後，母親還是知道了這件事。

　　她向我道歉，並稱讚我讓自己變得越來越好。

　　我沒有回覆，任時間蓋過那則訊息。

　　我仍在尋找面對自己、別人及這個世界的方式，不想倉促作答。

　　只想告訴你我記得，是因為詩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