弁言
戴笠,字雨農,浙江江山人,黃埔軍校六期出身。天賦異稟,少懷大志,及長,獻身國民革命,久掌特工密勿,歷任國民革命軍總司令部聯絡參謀、聯絡組組長、三民主義力行社特務處處長、浙江省警官學校中央政治訓練特派員、軍事委員會調查統計局第二處處長、副局長、局長、南昌行營調查課課長、豫鄂皖三省剿匪總司令部第三科科長、武昌行營第三科科長、中央警官學校校務委員會主任委員、軍事委員會蘇浙行動委員會書記長、忠義救國軍總指揮、運輸統制局監察處處長、財政部緝私署署長、戰時貨運管理局局長、中美合作所主任等職,進不求名,退不避罪,忠於領袖,唯國是憂。
自戴笠御風而逝,國府明令褒揚,生平事跡存備宣付史館,用示篤念勛勞之意。然戴笠一生,如神龍之變化,行蹤飄忽,悄然來去,其建立組織也,棋布星羅,無遠弗屆;其開展工作也,奇謨密運,威略潛回;其摘奸發伏也,洞燭機先,隨宜指授;其制敵伐謀也,百道並出,五間俱起,不惟外人難悉原委,雖參讚帷幄者亦鮮能窺其奧蘊。戴笠生前,庶務叢集,餐風飲露,不遑寧處,且不矜不伐,淡泊名利,既無日記自傳之作,文牘亦僅紀其梗概。播遷以還,案卷闕失,文獻散佚,舊部或志在歸隱,拒談既往;或狃於積習,守口如瓶。雖有追述其事者,或瞻前顧後,言辭閃爍;或摭拾片段,以偏概全;或時過境遷,記憶漫滅;或耳食相傳,真相浸失。尤以檔冊多涉隱秘,未便公開,世人轉而懸揣,管窺蠡測,貳臣伺機獻媚,郢書燕說,於是誇張附會、肆意詆毀之作濫矣。
費雲文、唐良雄、王蒲臣諸書,皆以戴笠舊屬,確具過人之見,惟虛美隱惡,有褒無貶,而紀事不贍,論贊費辭,頗遭空洞浮泛之詬;江紹貞、魏斐德、馬振犢諸書,皆以後世學者,宜為持平之說,然詳略失當,真偽混淆,且預設立場,偏采讕言,難免誣書曲筆之譏。喬家才彙集口譚,張霈芝全憑局史,直是資料之整編,未稱博洽之著作。至於流俗鄙陋之本,率多系影捕風,向壁虛構,固不值識者一笑。或曰,倘以戴笠言行,廣為蒐集,勒成實錄,允為天下第一奇書。奈何斗轉星移,歲月更歷,化名不辨,隱語難解,而老成凋謝,無復可備咨詢之人,馴至青史湮沒,以迄於今。
余自幼喜讀史書,嚮慕古人奇節偉行、非常之功,每覽近代國事蜩螗,忠義之士攘袂奮起,以殉民族之難,未嘗不廢書而歎也。弱冠以來,志切著述,慨然於戴笠史事之誣濫,亟思有以正之。於是殫精竭慮,網羅放失,焚膏繼晷,露纂雪鈔,尤以軍統史籍,流布極稀,每過書肆,必加意檢索。越數年,規模粗具,乃整齊舊聞,參稽比勘,惟以金匱石室之書,無緣獲睹,欲成一家之言,力有未逮。
邇來情報局機密註銷,國史館檔案上線,使嫏嬛酉陽之秘簡,皆昭示天下,蘭台石渠之逸文,得化身千百。余喜逢其時,乃取與私存史料相印證,凡稗乘之舛午,皆以官書糾其謬,凡正史之疏忽,復以軼聞補其闕,於是融會貫通,大有豁然開朗之感。遂以國史館庋藏之檔案文獻為本,輔以情報局秘不示人之珍笈,遍考唐乃建、張炎元、陳恭澍、喻耀離、劉培初、王孔安、喬家才、魏大銘、鄭修元、毛善森、張毓中、姜毅英、何芝園、張季春、涂壽眉、王立生、張我佛、毛鍾新諸老之記述,兼及各家著作,旁徵博采,索隱探賾,以志戴笠言行,並紀特工事跡。至於考訂剪裁,一秉大公,於溢美者則除其虛譽,於貶損者則辨其誣枉,務使刪削去取,期於至當。
夷考戴笠與中國特工,自民國二十一年至二十五年為統一時期,亦即對日抗戰之準備時期,自二十六年至三十五年為對日抗戰之進行時期,以及戰後時期。今以統一時期編年述事,成六卷四十八節,凡卅餘萬言,起其降生,迄其不惑,先付剞劂。竊以戴笠長於鼎新之際,故於國民革命之背景則詳為解說;復以其事業隨領袖之意旨為轉移,故於蔣中正之功烈則不憚縷述;至於內外組織之沿革、情報工作之開展、考績獎懲之實施以及重要案件之偵辦諸節,事或綿延數歲,凡按年分述不足成篇者,皆考其首尾,詳具本末,而不拘泥於斷限。惟是學無二酉,才愧三長,錯漏之處,在所難免,倘蒙學界專家與讀者諸君不吝指正,實深禱幸。拙作之成,苟能廉頑立懦,抑使有志者披覽此編,想見其人,而能奮然興起,則斯願足矣。
孫雨聲
戊戌仲秋序於三餘書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