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舞蹈家

鄒敦怜（本文作者為臺北市國語實小退休教師、兒童文學作家）

自序

背著娃娃找媽媽……

　　原因不明，但我記得，讀小學一年級時，老師帶著剛出生的娃娃來上課。

　　娃娃，躺在嬰兒車裡，我們坐在座位上，人人都好奇，個個都想衝過去看看。

　　老師看我們那麼有興趣（我猜，會不會預謀好了），於是宣布，她需要一位小保姆，需要細心和有愛心的小朋友，會是誰呢？

　　一年級的小孩很天真，為了當娃娃的小保姆，全班竟然都舉手了。

　　「選我，選我！」

　　我們爭先恐後，就怕照顧娃娃的機會輪不到自己，不過很幸運的，我也是小保姆之一。

　　真開心哪，那幾天，班上洋溢著母愛之風，女生一人輪一天，她們興奮的跟大家報告照顧娃娃的趣事。

　　「他會看著我笑。」

　　「我照顧他時，他的眼睛睜得好大喔。」

　　「娃娃會拉我的手喲。」

　　「他睡覺的樣子好可愛。」

　　愈聽她們說，我心裡的期待值愈高，主動跑去找老師商量：「我可以照顧他一個星期嗎？」

　　老師毫不猶豫的答應了，我幾乎有中樂透的感覺，能照顧娃娃一個星期，那是多麼……

　　我就這樣上陣了。

　　老師一早來，大家都在早自修，同學寫字時，我可以光明正大的搖著娃娃，不必寫早自修功課。

　　晨間打掃時，我負責看娃娃睡覺；大家上課時，如果娃娃突然醒了，我就近搖搖嬰兒床，想辦法讓他睡著；同學午休時，我有午覺豁免權，可以逗逗可愛……

　　哇……

　　可愛的娃娃哭了，我背著他到外頭走走。午休時的學校一片安靜，只有導護生凶巴巴的跟在我後頭喊：「你快叫他安靜。」

　　「你以為我不想啊？」

　　娃娃哭得聲嘶力竭，我走得心慌意亂，是尿布溼了嗎？還是肚子餓了？會不會是想找媽媽？

　　一想到找媽媽，我立刻回頭去教室找老師。

　　老師不在教室，問女生，她們義憤填膺的說：「你怎麼回事，讓他哭得這麼慘？」

　　說真的，我也不想啊，更可恨的是，女生說完，卻沒人伸出援手。我記得那幾天，中午的天氣很熱，我背著娃娃滿校園找老師媽媽。

　　老師媽媽躲起來了嗎？我好像一直找不到她。下課了，別人出去玩，我在教室裡陪娃娃；同學興高采烈玩躲避球，我推著嬰兒車站在遠遠的地方看……

　　也就在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照顧娃娃是一項榮譽卻也是責任，有責任就必須有犧牲。

　　責任愈大的人，他必須犧牲的事就愈多。

　　當班長很光榮，但是別人搞笑時，卻不能跟著瘋。

　　當父母很開心，但是原來的兩人世界會稍有變化。

　　當市長、當總統光宗耀祖，但是肩上的責任比山重，整天像隻白老鼠被大家檢視……

　　拿到魔戒，就能宰制世界，但是心志從此受到控制。

　　這本書裡的黃金舞環呢？世界上每一隻鳥都想要得到它，有了它就能在舞林稱霸，副作用是……

　　對，是有副作用的，但我不能劇透，請你自己去故事裡找答案。

　　至於不想被黃金舞環制約，這本書的第二個故事有解方。月光下的街頭，有個舞蹈家，他跳的舞特別的慢，觀眾等了五分鐘，他可能一個手勢都還沒比劃完，這樣的舞蹈家當然沒人氣，打賞箱裡也總是見不到幾塊錢。

　　怎麼辦呢？

　　或許他也會想要有個黃金舞環吧，只要有了黃金舞環，全世界的人都會瘋狂愛上他。

　　會嗎？

　　兩個故事看似天差地別，但如果讓兩個角色相遇，那時，故事就不只是故事，而我也不必背著娃娃走了一個星期，才弄清楚娃娃套在我背上的真正涵義了。

王文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