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亥年

第一章　上岸 

一 
 
夜深了，本來是很黑、很寂靜的。
 
外面的甲板上卻有人突然亂跑了起來，邊跑邊還大喊著，「不好！不好了！」「南京的江防營上船，搜查造反的革命黨來了！」
 
這時船上有氣無力的電燈，瞬間變得精神煥發，統統地亮了起來。
 
同時喇叭裡傳來了那個洋人船長的聲音，「各位女士，先生們，請到倉外甲板上來，請到船頭集中……」
 
老查把這個三等倉裡，四處望了望。
 
蘇良斌見了說：「倉裡銅牆鐵壁，沒處跑的！」
 
老查沒吱聲，站起身理理衣裳，腳一抬就跨出了船倉。
 
唐明亮、蘇良斌就也跟了出去。
 
在船頭的甲板上，洋人船長在對著喇叭說：「現在鎮靜，大家都要鎮靜……在甲板上亂跑，不許可的，大聲說話也是不許可的……局勢吃緊，南京軍方……」
 
這時喇叭裡傳來了侉侉的北方腔，「軍方？渾蛋！從武昌開過來的都是匪方！老子，大清國江防營！」
 
唐明亮看見這洋船邊傍了艘小火輪，而洋人船長身邊，也已站著了一群提刀弄槍拖著大辮子的兵了。
 
洋人船長的聲音又響了起來，「現在，大清國江防營王有宏，王副將有話要說。」
 
站在洋船長身邊的王有宏身著黃馬褂，胳臂長腿短，他說：「南京這碼頭，天天有從武昌潛來的蟊賊，一群一群上岸，鼓動造反！現在有言在先，奉勸快快投降！」說著他環視了眾人一眼，「否則，江防營要人人過問，倉倉見翻，翻它個裡外透亮！」說著他把手裡的大刀片子一抖說：「張勳，張大帥將令，凡查出為革命黨者，就地鎮法！凡查出無髮辮者，就地鎮法！凡在行李中夾帶槍枝彈藥者、宣傳造反之印刷違禁品者，就地鎮法！凡……我凡他個娘，老子煩不了，老子不煩！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凡發現行跡不規者，就地鎮法，格殺勿論！」
 
洋人船長立即申明，「王將軍，我們這是米國洋船！」
 
王有宏手中的刀一晃，「我不管！米國？粥國也不管！」
 
洋人船長說：「本船享受治外法權！我抗議……」
 
王有宏說：「還抗議？再抗議我抽你！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