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晶卡拉OK的最後一夜

基隆港邊，那些我認識的陳麗卿們
 
文／編劇 詹傑
 
你如果走進那些零落在港邊的陰暗小巷，往往會驚異那些璀璨奪目的卡拉OK招牌，上頭異常宏偉地寫道—夜巴黎、海南島、山中美人、海克拉斯（英文諧音「足高級」意思）。當你走進去，那些寬廣想像瞬間萎縮成區區不過4、5桌小空間，幾名年紀稍長約莫五十多歲的姊姊們，陪伴著6、70歲的老客人，桌上有時啤酒，有時透水威士忌，也有的純粹泡茶，含飴弄孫的阿公偶爾也會帶小孫子來抬槓，然後趕著晚上7點回家吃晚餐，看民視八點檔幸福來了，這就是基隆老派卡拉OK的日常。迥異於你我熟知的台中金錢豹、林森北肉色旖旎大酒家，更像，那種過年聒噪親戚們喝一杯、嗑瓜子聊起誰誰誰那ㄟ還袂生仔。
 
1984年，基隆港登上了世界第七大貨櫃港，國際車贏！最鼎盛時期，碼頭工人一個月薪資十幾萬，力壓一個月萬餘塊公務人員。許多工人索性把自己手上工人證轉租別人，酬勞6、4分，啥都不做光喝酒一樣有大把收入。在那個碼頭勞動市場封閉且難以進入的時刻，「工人頭家」一度是人人稱羨的高級職業，從早到晚續攤唱歌拚酒，餵養了港邊所有娛樂產業，他們說，那真是尚好ㄟ時代！飄撇ㄟ男子漢因為錢來得太容易，往往遠離家庭、流連聲色場所，如果要解決生理需求，他們會走進鐵路街開查某，但如果去卡拉OK，「那就嘸同款啊！」，他們說。卡拉OK小姐坐檯看心情，高興時你點她一坐一小時，賓主盡歡，話不投機十幾分鐘轉身離去也有！這款個性十足的粉味，更像是紅粉知己，賣藝不賣身，提供寂寞工人一個情感上抒發。
 
然而繁花盛放總會凋零，當基隆港日益沒落，1999年碼頭開放民營，所有光景如海市蜃樓消失無蹤。碼頭工人忽然要面對這他們已經跟不上的世界，連帶周遭所有產業蕭條，歹日子就一直持續到現在。採訪的阿姨說，「你嘸知，以前生意好ㄟ時陣，卡拉OK門口還要排隊，一透早就落落長！」我無從想像那畫面，那些美好過往，也許就只存在卡拉OK阿姨和老客人閒談間，被稍稍保存著。他們見證過彼此的青春，彼此證明，你曾活過的那個靈光消逝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