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來素描

〈失去聯繫〉
 
上週六在一場傑出馬來穆斯林學生頒獎禮上，我上台領受獎狀。一切就如彩排般完美，但直到我和總統面對面的那一刻，我的身體忽然間僵硬了，直接從他身旁舉托盤的女孩中搶過獎狀，獨留總統的手停在半空中。
 
當然，禮節上來說，我應該和他握手，但我身著馬來套裝，包著頭巾。而總統是個男人，我理應不該和任何異性有肢體接觸的。那也可說是一種禮節。
 
要讓身邊的人理解我的想法自然是困難的。母親說我的「無禮」已經「丟盡了整個族群的臉」。父親說︰「妳這樣做，他們就能輕易說我們是極端分子。」姐姐說︰「妳這是在當眾羞辱貴賓。」
 
我不知道觀眾中有多少人也和家人有同樣想法。我要姐姐說明，對她而言那當下看起來到底是怎樣。
 
「妳讓他看起來很蠢。他伸出手時，笑得多得意啊。」
 
「很得意？」
 
「是啊，妳是學生中唯一一個包頭巾的。他可能想說，喔，這女孩可以在課業和宗教間取得平衡。然後妳就把一切毀了。」
 
「那觀眾怎麼想呢？」
 
「大家都嚇著了。 他看上去真的很蠢。伸出一隻手，就像肯德基爺爺一樣，妳懂吧，不過只有一隻手啦！有些人不知道該繼續拍手還是怎樣。」
 
所以一夜之間，我成了馬來人拒絕融入社會的活招牌。總統顯然會在數年後寫回憶錄的時候，會形容馬來人越來越傾向基本教義派，就因為有一天一個驚慌失措的女孩不和她握手。為了減低傷害，姐姐建議我親自寫信給總統。我把信件初稿給她看。
 
「妳這不是在道歉，是在為自己做的事情辯解。」
 
「不，我是在教育他。」
 
她翻了白眼，說︰「妳要教育總統？妳哪位啊？」
 
我寫了第二份草稿，刪掉了握手不是我們文化那一段，也淡化了所有的修辭，例如「您，身為少數族群之一，應該······」這幾句。我把焦點放在我不是有意冒犯的事實上。
 
走去郵局寄信那天，我站在兩個投入口前︰「新加坡」和「其他國家」，這讓我愣了一會兒。姐姐曾問我，我是誰？我覺得自己活在怎樣的國家裡？而我想要的，是在怎樣的國家生活？我不是為了和別人不同而不同，而且和別人不同，也不代表難搞。
 
我把信放進「新加坡」那個投入口。我會為你形容那場景︰一個站在郵筒前的女孩，穿著馬來套裝，頭載頭巾，信從她指尖落入郵筒時，就像片葉子。
 
但她還佇立在那，手停留在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