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是我們共同的語言：第一屆台灣房屋親情文學獎作品合集

首奬〈五十公尺的散步〉
 
白永楠
 
每早我會陪媽媽散步三十分鐘，然後陪她看電視，講解給她聽。
 
今天電視報導企鵝、海鷗，還有鯨魚。
 
「小時候天空比較大喔！」
 
媽媽看著電視，想起過去鄉下的生活，風箏飛得好高。
 
她小時候，趕鴨總趕不到一塊，反而像追鴨。外公用長竿遠遠敲她。
 
記憶猶新，不是怨，也不是恨，是幸福的回憶。
 
日據時代，警察會搜查家裡，沒收私藏的米。外婆總帶媽媽一起外出、藏米，還曾被警察罰跪。
 
當溫飽是奢望時，溫飽就是幸福。
 
我們散步的範圍其實很小，但九十歲的她，出門依舊慎重梳妝，穿著也很整齊。
 
鄰居稱讚媽媽好命，兒子每天帶她散步。媽媽很受用。
 
其實我最划算，只是散步，就博得好名聲。
 
鄰居閒聊，就怕話題繞著「年齡、看護」之類。
 
「那個誰，現在都要看護推出來……」
 
「供吃、住，每月要花三萬……」
 
我怕媽媽情緒低落：
 
「妳身體顧好，一個月等於賺三萬呢！」
 
「我陪妳散步，妳給我……五千就好。」
 
媽媽笑：「一毛也沒有。」
 
散步經過我的車位。我的車因為車禍，報廢了。
 
媽媽問：「新車多少錢？」
 
「媽媽要贊助嗎？」
 
「我沒錢呀，若有當然可以。」
 
「把妳賣掉就有了。」
 
「我這麼老，賣不了錢……」
 
「當然賣得了錢。很多人都沒有媽媽了，很搶市呢！可是……我捨不得賣！」
 
媽媽捶了我一下。
 
散步到已填平的農地，是祖上留下來的。我們家後來沒人務農，地就一直空著，附近人家把它當停車場，停得滿滿。
 
她驚嘆：
 
「怎麼那麼多車？」
 
「就當都是我們家的車好了。」
 
「好啊。」
 
「只是我們開不了那麼多部。」
 
我們相視而笑。
 
路過親家的房子。
 
兩老都過世了，小一輩的約定每週回來聚聚。然而，時間一久，也就少了。
 
「母親在，兄弟姊妹是兄弟姊妹。母親不在，兄弟姊妹就只是親戚。」
 
我對媽媽說：「媽媽在哪，家就在哪。」
 
媽媽緊握我手，她知道。
 
媽媽說昨夜做夢，夢到一首歌。
 
「唱給我聽。」
 
「日本歌呢！你會聽日語嗎？」
 
「聽不懂歌詞，我可以聽曲子呀。」
 
媽媽果真唱起來。
 
是「月光小夜曲」。
 
我也跟著哼。
 
一早，母子散步、合唱，開啟一天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