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間陽光

十八章
 
有時候，只需要一個合適的日子，一個適當的時機，甚至只需要一瞬間，行星便能排成一直線，金星便能和土星相遇，而某件往事便會突然從深鎖的記憶寶庫中蹦出來，好像沙漠中突然冒出的花朵。
 
地球上任何地方都可能發生這種事，不管是誰都可能遇到這種事。
 
達里歐會遇到，安迪也會。
 
是的，安迪也可能遇到這種事。
 
一輛小巴士停在路邊。媽媽牽著他的手，一些同學幫忙把他和輪椅抬到升降梯上。同學們先魚貫上了車，在座位上嘰哩呱啦的聊著，臉上掩不住興奮的神情。這是春天的第一個禮拜天。這趟旅行早在幾個月前就安排好了，安迪可是有備而來：嶄新的鞋子、蜘蛛人圖案T恤、配上黃色肩帶的綠色背包。菲碧奧拉在小巴士的前門對著他笑，「上來吧，安迪，大家都在等你呢。」她彎下腰來，對安迪說。這就上來，安迪回答，我儘量快一點。可這會兒，他的上半身卻歪向輪椅的外側，怎麼也快不起來。不過他還是開懷大笑。
 
本來，他很怕吵，同學們的吼叫和大笑會令他恐慌，他會開始大哭，拚命的哭，哭到再也聽不到同學們的喧嘩。但今天卻很不一樣。那些吵鬧聲聽起來像海鷗的叫聲，在風中飛翔的海鷗，很溫暖，充滿精力。而且同學們一直提到他的名字：「安迪，上來吧，安迪，我們等你。」
 
他看到窗外的道路、草坪、瀝青，和閃耀的光線。小巴士開得很快，疾速的把一排排樹木和一間間房舍拋到後面。菲碧奧拉輕聲細語和安迪說話，聲音如羊毛般輕柔。安迪靜靜的聽著，露出愉快的笑容，眼珠子骨碌碌轉個不停。菲碧奧拉對照顧安迪很有一套，總是讓他感到自在、舒服。只有她做得到。中心的其他人也都很好，但菲碧奧拉特別好。
 
有時候安迪會用眼睛和菲碧奧拉說話。他知道該怎麼做，不必張口，光是用眼神就能發問：「妳是我的女朋友嗎？」菲碧奧拉回答：「哦，不！我不是你的女朋友，不過如果你想，我們可以假裝一下。」說完，便靠到安迪身邊，把臉頰湊過去。「來吧，安迪，她瞇著眼，親一下吧？」這時，安迪也把嘴唇湊過去，「啵」的一聲親了一下菲碧奧拉的臉頰。這樣，菲碧奧拉就好像是他的女朋友了。這樣，安迪就心滿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