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出版界有一條同樣適用於腦科手術和汽車機械的基本規則,那就是:「如果東西沒壞,就別修理它。」由於有人還在購買這本書《痛苦的上帝》(編按:本書中文譯本,原先由香港天道出版社於一九九九年出版,中譯書名為《有話問蒼天》)的舊版,所以,倘若我想大幅度的修改,可能就得違反這條規則。
我於一九七○年代的中期撰寫此書,當時才二十多歲。從那之後,多年來我從未停止思考這個議題。就像一隻狗發現了新的味道,不停繞著有關痛苦的問題打轉,尋找線索。這段期間,我也收到了許多讀者的來信,其中不少是描述他們自己痛苦、漫長的奧德賽旅程,悲傷之情溢於言表。為此,我認為有必要再次琢磨多年前就完成的作品,使它翻新,跟上現況。
許多聖經學者都認為,約伯記是聖經裡最古老的一卷書,而令我驚訝的是,那麼能言善辯的約伯所提出的質疑,到如今依然迴響不已,不因時間消逝褪色。幾個世紀以來,它們甚至變得越來越大聲,也越來越尖銳刺耳。最近出版的一部小說《最後的問題》(The Only Problem),其書名就是來自書中的一段對話,談到良善的上帝怎能容許苦難存在。「事實上,這是唯一值得探討的問題」,書中主角如此總結。
還有一件事也讓我驚訝。歷來探討痛苦的書籍,明顯分為兩組。較古老的那組,包括阿奎那(Aquinas)、本仁.約翰(Bunyan)、約翰.鄧恩(John Donne)、馬丁.路德、加爾文以及奧古斯丁等人,他們毫無怨言接受痛苦和苦難,認為這些是上帝手中的利器。這些作者從不質疑上帝的作為,只試著「證明上帝對待人的方式是合理的」。他們信心堅定著書立說,彷彿只要靠著推理論證的力量,就能撫平人們遭逢苦難的情緒反應。
現代討論痛苦的書籍則截然不同。那些書的作者認為,世上有這麼多的邪惡與苦難,與上帝是良善與慈愛的傳統觀念並不相符。因此,上帝的位置,也從原本提供見解的「法庭之友」(friend of the court),被攆入了被告席。「上帝,這下祢還有什麼話好替自己辯護的?」這些憤怒的現代人似乎這麼說。不管是藉著重新界定祂的愛,或是質疑祂掌控邪惡的能力,許多人都因此調整了對上帝的看法。
當你同時閱讀這兩組書籍,便會發現語氣的轉變相當明顯。彷彿只有身處現代社會的我們才真正理解苦難、才有資格探討苦難。難道我們忘了,馬丁.路德和加爾文是活在沒有麻醉藥和抗生素的時代,當時人類的平均壽命只有三十歲,而本仁.約翰與約翰.鄧恩則是分別在監獄和瘟疫隔離所,寫出他們的曠世鉅著?反觀這些現代作者—過著有如王公貴族的舒適生活,長時間窩在有空調的辦公室裡工作,藥櫃裡還塞滿了各種特效藥—卻有滿腔難以壓抑的怒火,實在挺諷刺的。
讀完滿架子這類的書後,我自問:「這個世界真的需要另一本探討痛苦的書嗎?」然而,當我花時間與受苦的人相處,我不得不做出肯定的結論。說來奇怪,我發現許多關於痛苦的書籍,與受苦者完全扯不上關係。對受苦者而言,苦難這件事並不是一種理論性問題,不是一場為要呈現所有精湛演繹、推理過程的神學遊戲,而是一種關係上的問題。無數受苦的人想要愛上帝,但就是無法抹去眼中的淚水。他們感到受傷與遭受背叛。然而遺憾的是,教會的回應往往帶來更多困惑,而非帶來安慰。
十五年前,當我的年紀還不夠資格處理這令人望而生畏的痛苦議題時,我為那些人寫了這本《痛苦的上帝》。如今,我大幅修改及擴充此書內容,部分原因在於,從那之後我得到許多回饋。就某方面而言,這本增訂版是我與讀者的對話,也是我另一階段的天路歷程。
本書Part4〈我們如何面對痛苦?〉是我特別新增的內容,因為我相信向受苦的世界表達祂的愛,是上帝託付給教會的使命。以往我們只要想到痛苦的問題,就認為這是要去詢問上帝的問題,但這其實也是祂要問我們的問題。我們該如何回應那些受傷的人?
本書增訂收錄幾篇先前發表的文章,分別刊於《今日基督教》雜誌(Christianity Today),以及由馬特諾瑪出版社(Multnomah Press)印製的《幫助受傷者》(Helping the Hurting)。承蒙允許我將這些資料編入本書,特此致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