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傳

米與虎巫婆
 
每一個中國人，大多會背唐朝李紳這首〈憫農〉的詩：「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飧，粒粒皆辛苦。」師長教我們背這首詩時，都告誡我們要珍惜食物，不可浪費。有的父母則會以比較婉轉有趣的方式，告誡飯沒有吃完的小孩說，以後長大會娶（或會嫁）一個麻子臉的太太（或先生）──我一度也曾沿用這種方式。
 
我的三個孩子，小時候吃飯都很慢，晚餐對我是一段長期奮戰的時間。尤其是老三，常常把飯含在嘴裡，睜著大眼睛發呆，半碗飯往往要吃一個多鐘頭。他的姊姊哥哥好不容易吃完離開了餐桌，我邊收邊洗邊哄邊罵，收得差不多還得捲起袖子跟他繼續奮戰。我對他說：「小元，你一定要吃完飯，碗裡不要剩東西，不然你以後娶的太太會是個麻子臉！」為了加強效果，我還把麻子臉畫給他看，他看完瞪著我臉上的雀斑，大概以為他爸爸小時候也是沒把飯吃完，才會娶到我這個「麻子老婆」吧？
 
這句話的版本有時也會更改，譬如娶到一個巫婆或一隻母老虎等等，總之既有想像的趣味，又兼有恫嚇的效果。有一天又剩我們兩人奮戰，他大概知道我又要說什麼，突然問我︰「媽媽，我的太太在哪裡？」我聽了大笑不止，他卻一臉茫然。
 
小元從小是個很安靜的孩子，從不吵鬧，心腸柔軟，脾氣好得讓我們心疼；姊姊哥哥說話又快又多，也都輪不到他講話。每次他用那雙大眼睛看著我們四人對話，終於輪到他可以發言了，還沒講到重點又被姊姊哥哥打斷了！我們嘲笑他會娶到一位很兇的麻子太太，或是母老虎，或是巫婆，他也不以為意。他爸爸還笑說，將來小元家的車庫，要有設計給巫婆放掃把的地方……好脾氣好心腸的小元，就這樣活在我們開玩笑的世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