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恐懼在事發當下到來。

　　這種體型的男人，怎麼有辦法運球運得那麼高還衝得這麼快、從這一邊突然變向運球到另一邊，並把每一次轉身都做得如此完美流暢？

　　你可以從錄影帶中將這一切盡收眼底，但不管再怎麼看，也找不到一點線索或甚至一絲安慰。一切似乎都在電光石火間，他會死死盯著你的眼睛，用一個剎那宛如永恆的凝視、一個戲耍眾生的表情，讓你驚慌失措。

　　然後呢？

　　然後，就在那瞬間，他完美地衝向無助的你。那是個耀眼奪目、無比真實的瞬間，你所做過的努力令人欽佩，但在那時，你的腦袋會在不知不覺間只剩下一個想法、聽從那個一直以來在你耳邊低語的聲音。

　　擋在他前面。

　　接下來，整件事就這麼發生了。他的整張臉鼓足了勁、臉頰上鼓滿了氣，並將他的凝視完全地聚焦在你的身上，毫不留情，且幾乎是不慌不忙地將球從肩膀上拋向身後跟進的隊友—他到底是怎麼看到的？—然後傾瀉在你身上的灌籃會讓你發現一個殘酷的事實，他令你置身於一個亟欲抽身、但在眾目睽睽之下無處可藏的處境，然後你會這麼想，幹你娘，攝影機在哪？這會留下紀錄的。

　　同時，湖人的傳奇主播齊克．赫恩會在你的傷口上撒鹽，藉由廣播向全世界大肆宣揚你的悲慘遭遇：上帝和他所有的門徒也擋不下這一球！

　　假如你之前沒有遇過這種事，那你現在遇到了。只要嘗過一次這種滋味，你就會完全明白為什麼人們會給他取這個綽號、對這個綽號的所有質疑都會煙消雲散。

　　魔術。

　　在UCLA保利體育館（Pauley Pavilion）舉辦的一場華麗、傳奇且高調過頭的夏季慈善明星賽中，艾爾文．強森邁開他的長腿，金髮飛揚的「大鳥」賴瑞．柏德（Larry Bird）在他的右側朝著底線使勁衝刺，就像是在打系列賽第五戰一樣。突然間，全速衝刺的強森，看起來就像是一隻六呎九吋、只有兩條腿的狼蛛與一道瘦長得不可思議的殘像，他突然地用右手變速運球，同時故意把目光從可憐的賴瑞身上移開，這讓他打開一個空隙，能胯下運球並從左側切入朝籃下內縮的人群，此時賴瑞從右側趕上，高舉雙手，想說他大概會直接灌籃。

　　強森從底線躍起、高高抬起膝蓋，將球傳向右手，並把握住這個凍結所有防守者的過程，用眼神逗弄賴瑞最後一次，然後再把球傳回左手，在禁區完成了一個雙重拉桿、一個傳給自己的助攻！令身邊的每個人看得目瞪口呆。

　　可憐的賴瑞也是如此。

　　「一個六呎九吋的控球後衛單槍匹馬帶球快攻，」柏德在第一次遇到強森時這麼說，「我以前從來沒有看過這種事。」

　　從來沒有人曾經看過任何一個與「魔術」艾爾文．強森二世相似的球員。

　　噢，親愛的艾爾文是多麼喜歡在突破時快速地傳球、伸出他的長臂、把球奉上到防守者面前、讓對方看得都快垂涎三尺，然後把球往左一撥、傳給從兩翼跟上的隊友，或是往右一推，又或是傳到任何一個角落，因為每個人從很久以前就學到，跟著魔術跑快攻要往籃下衝，雙眼和雙手要做好準備、收下傳來的大禮，這是一份絕對沒有人預料得到或甚至認為有可能送達的禮物。

　　「艾爾文在他們知道自己有空檔前就知道他們有空檔了，」曾追蹤報導強森早年職業生涯的體育記者弗雷德．史塔布利（Fred Stabley, Jr.）說明，「我一直覺得他知道自己比你厲害，而他要秀給你看。」

　　強森身上的每一處都彷彿與眾不同，總是如此，沒有例外。

　　「魔術總是能打出令你無法置信的表現，」在洛杉磯擔任體育記者多年的道格．克里寇利安（Doug Krikorian）表示，「麥可．喬丹在九○年代稱霸了球場，那是《ESPN》與有線電視興盛的年代，《今日美國》（USA Today）也很熱門。人們忘了在有線電視還沒這麼發達的八○年代，魔術繳出了非凡的表現，每一場他上場的比賽，都打得十分出色。他根本不在乎他媽的數據。他在NBA打了十二個球季，其中有九個球季打進總冠軍賽，這是否說明了魔術的某些特質？」

　　正因他是一位如此特別的人類，他帶來的革命才會如此深遠、如此顯而易見，以至於之後的一切、接下來幾十年多少驚人的球技與進化，都無法觸及他的領域。

　　魔術。

　　能夠無視物理法則。

　　能參透的人有限。毫無死角且完美。人們只能模仿，但無法達到他的水準。

　　就像穿著Converse低筒查克．泰勒全明星球鞋（Chuck Taylor All Star）的吉米．罕醉克斯（Jimi Hendrix）將吉他的琴弦翻轉安裝，並使用左手彈奏本應該由右手彈奏的琴弦，彷彿永遠不會停下般地尖叫、發出娃娃效果音、哀號著。他們都是稀世與真正偉大的人，禁得起時間的考驗，未來也不會被遺忘。

　　噢，這些偉大的表現在向過去致敬。馬克斯．海恩斯（Marques Haynes）、包柏．庫西（Bob Cousy）、黑耶穌（Black Jesus）、手槍（Pistol）、魔術。

　　魔術！

　　目睹這般華麗的球技，會讓人們覺得一切都這麼簡單且自然、都是上帝賜予的完美禮物、充滿了樂趣。

　　難怪他的微笑與喜悅會如此洋溢。這是一種「逮到你了」的感覺！

　　「我不覺得，」他的隊友詹姆斯．渥錫會說，「有另一名六呎九吋的控球後衛會在羞辱你的同時面露微笑。」

　　講垃圾話？他無須多言隻字片語，僅須露齒微微一笑。

　　這種直白的羞辱完全地解釋了為什麼這種炫技風格曾在籃球比賽中不受歡迎，數十年來，這項運動由最食古不化的人們主導，他們奉行著假道學的基本原則。

　　畢竟，包柏．庫西這位籃球界初期最偉大的炫技大師，在紐約讀高中時曾在校隊選拔中落選了三次。

　　再說一次。包柏．庫西在紐約讀高中時曾在校隊選拔中落選了三次，都是一名學院派教練的決定。

　　美國職業籃球早年費盡千辛萬苦，才在連年的門可羅雀與許多球隊的解散中堅持了下來，後來那些老頑固們妥協，還開始在麥迪遜廣場花園（Madison Square Garden）和哈林籃球隊安排雙重賽。

　　現在，人們願意付費來看NBA比賽，願意一次又一次地進場觀賞那些充滿趣味的美技，並為此驚嘆與喝采。

　　就像他們後來聚集在洛杉磯的大西部論壇球場（Great Western Forum）觀看……

　　魔術。

　　表演時刻的守護神。

　　「我永遠不知道該把目光放在哪裡，」擔任NBA攝影師多年、在他出賽的許多比賽中蹲踞於場邊拍攝的安德魯．柏恩斯坦（Andrew Bernstein）回憶，「我永遠搞不清楚魔術上了場後會做什麼，論壇球場裡有著不可思議的激情，每一場都是如此，永不間斷。」

　　跟在強森身後、試圖在高速奔跑中緊盯著他一舉一動的裁判們也有著同樣的疑惑。「身為一名裁判，在快攻中，你在某種程度上能預測到球員會往哪跑、球會往哪去，」擔任裁判的唐．維登（Don Vaden）回想。「但在魔術跑快攻時，你完全沒辦法掌握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他讓人們想來看NBA比賽，」前猶他爵士總教練法蘭克．雷登（Frank Layden）說，「他讓NBA比賽成為了表演時刻，他總是充滿活力地衝向你。」

　　「他明白比賽最重要的就是娛樂，」在NBA打了十七年的老將、早在十三歲的暑假便在北卡州的一座公園中與艾爾文．強森初次相遇，並看著他令群眾驚呼連連的巴克．威廉斯（Buck Williams）說明，「從他微笑著拿起籃球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娛樂效果有多麼重要。比賽不僅要打籃球、傳球、投籃和運球，更要娛樂大眾，並轉化成收益。他知道比賽有多好看、就能帶來多大的利益。」

　　然而強森以某種方式展現了讓所有人目不轉睛的耀眼光輝之餘，也將它與純粹且堅定的求勝欲望融為一體……

　　對，庫西也曾經如此。

　　「只有一個人有辦法在主導快攻時表現得比庫西還好。」執教庫西的總教練「紅頭」奧拜克（Red Auerbach）曾這麼說，「那個人就是魔術強森。」

　　不僅如此，艾爾文．「魔術」．強森更為這項運動的未來開拓了一片藍天。他克服了數十年來教練們的刻板印象與堅持己見，讓大個子球員能以人們未曾想像過的方式在球場上攻城掠地。他與人們對長人該如何發揮出自己最大價值的既定認知背道而馳，衝破了教練們能想到的每一個警告標誌和閃爍的警示燈。儘管在這條路上，他也有過令自己心煩意亂的不安全感，但他邁出的每一小步，都成了改變大眾觀念與思維的一大步。這種不安全感在他來到洛杉磯後開始減弱，在這裡，他與湖人的偉大中鋒卡里姆．阿卜都–賈霸和他們的教練派特．萊里建立了心有靈犀的合作關係。

　　「那真是段美好的時光，」回憶起自己把球技化為魔法、轉眼間便將這個時代打造成表演時刻的強森說道，「我們有一批球風優雅、美麗的球員，卡里姆有天勾，詹姆斯．渥錫的拋投和挑籃與拜倫．史考特（Byron Scott）的跳投也都美如畫，麥可．庫柏的防守以及配合精采到人稱『Coop-a-Loop』的空中接力。我們所做的這一切打造出表演時刻，也改變了籃球。」

　　「魔術強森能讓最簡單的舉動看起來是世界上最困難的技巧，」湖人隊名人堂球星傑瑞．威斯特說。「而他是以一種簡潔的方式在打球，他真的不是那種球風花俏的球員，魔術強森很少用背後傳球，他只不過是在適當的時間送出適當的傳球。」

　　噢，時機恰到好處。

　　強森在比賽中宛如舞者般的迷人風采，取得了戲劇性且立竿見影般的成功，他先是在一九七七年為他的高中贏得州冠軍，接著又在一九七九年率領密西根州大（Michigan State）神奇地贏得大學冠軍，最震撼的是，隨後他更在一九八○年以新秀之姿帶領湖人隊戲劇性地奪冠，這一連串的勝利，也為他帶來了空前強大的權力，讓他僅在NBA打了兩個球季，便能藉由他的影響力令與他一同奪冠的總教練下台，此舉也震撼了體育世界。

　　當時，美國職業體育史上沒有任何一位運動員像艾爾文．強森一樣如此公然且無情地行使影響力，然而在粉絲蔓延開來的怒火中，他靠著帶來更多的魅力與勝利生存了下來。這些巧妙的手法，也都預示著球員權力在即將到來的二十一世紀將會有多大的影響力。

　　有關他的一切，幾乎最終都被證明是與眾不同、前所未見，就連令他職業生涯戛然而止的悲劇結尾也是如此。

　　從許多方面來看，強森最棒的盟友是他的宿敵賴瑞．柏德。他們攜手塑造了體育史上最偉大的宿敵情誼，從大學到職業賽事都是如此。「艾爾文改變了很多事情，」查爾斯．塔克分享自己的觀察，兩人在強森的青少年時期便成為好友，後來塔克成為他的顧問兼經紀人，現在在密西根州蘭辛市（Lansing, Michigan）的學校擔任心理學家。「他和柏德的關係，從商業角度來看，他們在球場上改變了籃球、改變了場外的人們看待這項運動的方式。它成為了電視上的一門生意，觀眾變得越來越多。不論是在大學還是職業聯盟，每當他與柏德交手，收視率都很高。他們改變了一切，而且他們也聰明得知道自己握有什麼樣的權利。」

　　「魔術對籃球而言有著極大的意義，」與他在湖人當隊友、接獲許多強森精彩的妙傳後在空中完成許多好球的麥可．庫柏觀察，「魔術之所以是魔術，以及一位球星成為超級球星的關鍵，在於一名明星球員僅能獨自閃耀，而一名超級球星能讓其他人也發光發熱。這就是賴瑞．柏德與魔術一直以來所做的事。他們讓聯盟發展成現在的樣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