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元謹案:百世學者,皆取法孔子矣,然去孔子漸遠者,其言亦漸異。子思、孟子近孔子而言不異,猶非親受業於孔子者也。然則七十子親受業于孔子,其言之無異於孔子而獨存者,惟「曾子十篇」乎?曾子修身慎行,忠實不欺,而大端本乎孝。孔子以曾子爲能通孝道,故授之業,作《孝經》。今讀〈事父母〉以上四篇,實與《孝經》相表裏焉。患之小者,毫髮必謹;節之大者,死生不奪。窮極禮經之變,直通天律之本,莫非傳習聖業,與年并進,而非敢恃機悟也。且其學與顔、閔、游、夏諸賢同習,所傳于孔子者,亦絶無所謂獨得道統之事也。竊以曾子所學較後儒爲博,而其行較後儒爲庸。顔子曰:「博我以文,約我以禮。」孔子曰:「庸德之行,庸言之謹。」然則魯哀公年間,齊、魯學術可以槩見,後世學者,當知所取法矣。元不敏,于曾子之學,身體力行,未能萬一,惟孰復曾子之書,以爲當與《論語》同,不宜與記書雜錄并行。爰順考十篇之文,注而釋之,以就正有道。竊謂從事孔子之學者,當自曾子始。又案:漢志載曾子十八篇,此先秦古書,爲第一本。隋志據阮孝緒七錄,稱曾子二卷,連目錄三卷,爲六朝以前舊本,或十八篇,或十篇,無明文,此第二本。新、舊唐書皆作二卷,較隋志亡目錄一卷,其篇數亦不可考,爲第三本。鼂氏公武據唐本十篇,文蓋與大戴記同,有題「紹述本」者,紹述卽樊宗師字,此昭德所據唐本,爲第四本。昭德之從父詹事公,病其文字回舛,以家藏曾子與温公所藏《大戴禮》參校是正,并盧辨注,此宋人以單行曾子及大戴合校本,爲第五本。楊氏簡卽十篇之文而注之,此宋人新注,爲第六本。今第一篇爲立事,而高氏、王氏所見首篇皆作修身,與今書不同,此第七本。《崇文總目》、《通志略》、《文獻通攷》、《山堂攷索》、《宋史藝文志》等書皆載曾子二卷,蓋同爲一書,此第八本。周逷《曾子音訓十篇》,此第九本。以上九本,惜皆失傳,無從參校。今之所據,惟大戴記中十篇耳。其自汪晫以下九家,雜采他書,割裂原文而爲之,今附錄於後,不足數也。近時爲大戴之學者,有仁和盧召弓學士文弨校盧雅雨運司見曾刻本,有休寧戴東原吉士震校刻武英殿聚珍板本,有曲阜孔撝約檢討廣森補注本,有高郵王懷祖給事念孫、江都汪容甫拔貢中在朱竹君學使筠署中同校本,有歸安丁小雅教授杰本。元今所注曾子,仍據北周盧僕射之書,博考群書,正其文字,參以諸家之説,擇善而從。如有不同,即下己意,稱名以别之。至於文字異同及訓義所本,皆釋之,以明從違之意。又嘗博訪友人,商榷疑義,説之善者,擇而載之。
時嘉慶三年,儀徵阮元 敘錄於浙江使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