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泠後四家印譜

我國傳統的篆刻藝術,發展到清代乾嘉年間,出現了以丁敬為代表的西泠八家.他們對金石學都有較深的研究,在吸取秦漢印精華的同時,將權量、詔版、鏡銘、陶銘、陶磚、摩崖、石刻等金石文字的豐富營養，溶化在自己的篆刻作品中，一洗過去縴巧婉麗的作風，創立了雄建蒼古的浙派風格。二百多年來，一直影響著印壇。近代名家如趙之謙、吳昌碩、黃士陵、齊白石等，無不受其影響。

西泠八家又分前四家和後四家。前四家是于敬、蔣仁、黃易、奚岡，後四家為陳豫鐘、陳鴻壽、趙之琛、錢松。關于前四家的篆刻藝術，羅木子先生已作過詳細論述（羅文刊《西泠藝術叢》第二期）。這里僅就西泠後四家的情況，作一簡單介紹。

陳豫鐘，字浚儀，號秋堂。生于清乾隆二十七年（一七六二—一八○六年），享年四十五。浙江錢塘人。乾隆時（廣�回示 lin）生，出生金石世家，對文字學有較深研究，又癖好金石文字，還善畫蘭竹。他精拓和匯集的碑版、拓片多達數百數，收藏的古印名家書畫和佳硯，亦甚豐富。他所摹制的商周彝鼎盤尊驛卣斗香敦周戈劍弩等款識，莫不神與古會。如著名金石學家阮元在浙江為文廟制樂器鐘鋪，命秋堂為其銘摹寫古文，鑄成後，阮元嘆賞不止。他的書法得李陽冰（音凝）法，遒勁挺撥。他的篆刻主要以西敬為宗師，兼學秦漢古銅印法，有自己工致典雅的獨特面貌，達到精妙境地。著作有《明畫姓氏均（韻）編》、《求是齋集》、《求是齋印譜》、《古今畫人傳》。

陳鴻壽，字子恭，號曼生，又號曼壽、種榆道人等。清乾隆三十三年生，道光二年卒（一七六八—一八二二年），享年五十又五。浙江錢塘人。嘉慶六年（一八○一年）拔貢，曾任溧陽知縣、南河海防同知等職。他古文很好，早年受到阮元的賞識。他的書法行草篆隸都極精絕。兼好六法，善梅竹。酷愛摩崖、碑版，收藏甚富。他的篆刻師宗秦漢，旁及丁、黃，刀法縱恣英邁，以爽朗豪放聞名。在溧陽任時，聞宜興紫砂壺素以制作精美而著稱，但瀕于失傳。曼生能辨砂質，常于公暇至作坊，與楊彭年合作，又不失古意，並親為撰寫銘文，鐫刻銘詞，很受時人重視。從此砂壺又聲譽大振，人稱其壺為曼生壺，被後世所珍。著有《種榆仙館集》、《桑連理館集》、《種榆仙館摹印》、《種榆館印譜》等。

秋堂與曼生兩人齊名，時人合稱錢塘二陳。兩人相交極為友善，切磋印藝直到終身。在藝術創作上都主張既要有扎實的傳統功力，又必須努力創造自己的風格。陳秋堂在他為曼生給王心如刻的『問梅消息』一印所刻的邊跋中說︰『予自甲辰年與曼生相交，迄今二十余年，兩心相印，終無閑言……』可見其友誼之深。秋堂在『蓮莊』一印的邊跋上又說︰『昨過曼生種榆仙館，出四子印譜，乍見絕似漢人手筆，良久無天趣，不免刻意，所謂篤古泥規模者是也。四子者董小池、王振聲、巴予藉、胡長庚……』。可見他們都反對泥古不化而注重創造自己的風格。因此，兩人雖同受漸派影響而又各有自己的面貌。

秋堂和曼生從小勤奮學習，刻苦鑽研，又受到當時浙派名師的直接指導，這也是他們後來所以能蜚聲印壇的必然原因。浙派自丁敬開創以來，經蔣仁、黃易、奚岡等人的努力，到一一陳時，已經達到相當完美的境地。當時，除丁敬已故外，蔣、黃、奚三人僅比二陳長二十歲左右，又都在杭州。這些浙派大家正是二陳問藝的良師。尤其是黃易，對二陳影響更大。秋堂在『最愛熱腸人』印的邊跋中，談到了自己的藝術成長的道路。他說︰『余少時侍先祖半村公側，見作書及篆刻，心竊好之，並審其執筆運刀之法，課余之暇惟以二者為事，他無所專也。十八、九漸為人所知，至弱冠後遂多酬應，而于鐵筆之事尤夥。時有以郁丈陛宣所集丁硯林先生印譜見投者，始悟運腕配耦之旨趣，又縱觀諸家所集漢人印，細玩鑄鑿刻三等遺法，向之文何舊習至此蓋一變矣。後又得交黃司嗎小松，因以所作就正，曾蒙許可，而余款字則為首肯者再。蓋余作款字都無師承，全以腕為主，十年之後才能累千百字，為之而不以為苦，或以為似丁居士，或以為似蔣山堂，余皆不以為然。今余祉兄索作此印，並慕余款字，多多益善，因述其致力之處附于篆石，以應雅意何如。嘉慶癸亥十一月二十三日坐雨求是齋漫記』。曼生在『苕園外史』印的邊跋中，也談到自己嚴肅認真的創作態度和對黃易的佩服︰『予性拙率，有索篆刻者，恆作意應之，不敢以其人為進退，接山先生為今日著作手，精鑒賞，征及鄙作，尤不敢以尋常酬應例也。吾鄉此藝丁老後予最服膺小松司馬，客冬為小松作蓮宗弟子印，用漢官印法，極邀鑒可。……丙辰八月五日，曼生並記』。

邊款是篆刻藝術的有機組成部分，猶如繪畫中的題跋用印一樣，同樣起到畫龍點楮的作用。陳秋堂在『希濂之印』印的邊款中談了他學刻邊款的經過︰『制印署款，防于文何，然如書丹勒碑。然至丁硯林先生則不書而刻，結體古茂，聞其法，斜握其刀，使石旋轉以就鋒之所向。余少乏師承，用書字法意造一、二字，久之腕漸熟，雖多亦穩妥，索篆者必兼索之，為能別開一徑，鐵生詞丈尤極稱之。今（�殼��殳）水大兄極嗜余款，索作跋語于上，因自述用刀之異，非敢與丁先生較優劣也。甲辰長夏秋堂並記』。可見秋堂、曼生對丁敬的邊款用刀都作過研究，特別是陳秋堂的邊款深得黃小松、奚鐵生的稱頌。但他們又不一味模仿而是在學習前人的基礎上進行再創造，自成面目。

趙之琛，字次閑，號獻父，又號寶月山人，清乾隆四十六年生，咸豐二年卒（一七八一—一八五二年），享年七十二。浙江錢塘人。次閑一生未入仕途，布衣而終。他的書法和繪畫山水、花卉都自成一家。他擅長金石文字，阮元所著《積古齋鐘鼎彝器款識》之佔器文字，多半為次閑手摹。他拜秋堂為師，又兼取黃易、奚阿、陳鴻壽各家之長，成為集浙派之大成者。他的作品，章法純整，刀法挺拔，功力極深，看來如九曲黃河變化多端，卻又脈絡分明，無一筆無師承，無一字無來歷，其運用之妙，又如草蛇灰線，初看無跡可尋，細考有根有據。在發展丁敬所創始的浙派篆刻藝術方面，前四家中黃小松尤為突出，後四家中首推陳曼生和趙之琛，趙之琛成為嘉慶、道光以後浙派篆刻藝術的第一位代表。但他晚年時作品習氣較深，刀法和章法已趨似化，儀存形式，不能再發展。他一生刻印極多，傳世的很多。他信仰佛教，平時閉門不出，以金石書畫自娛，晚年經常摹寫佛像，名其居日『補邏迦室』，著有『補邏迦室集』、『補邏迦室印譜』等。

錢松，本名松如，字叔蓋，號耐青、鐵廬，又號未道士、西郭外史等。生于清靠慶二十二年，卒于咸豐十年（一八一八—一八六○年），享年四十三。浙江錢塘人。他從小酷愛金石文字，隸書行書功力深厚，山水花卉畫得也很好。他的篆刻得力于漢印，曾摹刻漢印二千方，基本功十分扎實，所以當趙之琛第一次看到他的刻印時，驚嘆是丁、黃後第一人，為文、何所不及。他宗法漢印，旁及丁敬，總結前人用刀經驗，又另闢蹊徑，創造自己的新刀法、新章法。盡管如此，他受浙派藝術風格影響還是比較大的，如『範叔詩章』、『私淑龍門』、『許乃普印』、『吳際元印』、『虎帳紅燈鴛帳酒』、『沈祖諫印』等白文印，以及『集虛齋藏真記』、『明月前身』等朱文印，都是用明顯的浙派刀法刻成的。所以後人仍把他列為浙派西冷八家之一。

本印譜根據丁輔之《西冷八家印選》中的後四家為底本。該譜收印較多，拓工精良，附有邊跋釋文。這次一並刊出。

由于時代局限性，印人對太平天國農民革命運動認識不清，在邊跋中有『洪楊之亂』、『粵匪』等語，仉為保持原貌，未作刪削，望讀者善自鑒別。

西林 一九八二年二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