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序
我開始撰寫這本書時,遠東地區陸續發生了一連串遽變。
清廷的潰敗,使台灣因〈馬關條約(the Treaty of Shimonoseki)〉的關係,讓日本人在離去三百年後,再次占領這座島嶼。
毫無疑問地,這一次政權的轉變,最終將使日本人、台灣的居民,甚至其他文明世界獲益良多,不過,迄今占領者尚未能有重大的成果。
熟悉內情者,對這件事的發展並不會太感意外。滿清政府雖治理台灣的部分區域,也僅是為了官員私利著眼。事實上,在過去的幾個世代裡,很多清廷轄下的地區都是處於無政府狀態。
儘管台灣居民在清國暴政的壓迫下,民不聊生,但他們絕不會順從外來政權──即使是公正的好政府,更何況這些新統治者是他們向來所鄙視的「倭奴」。
北京當局對此次割讓台灣頗感屈辱,一定會在台灣平原區的兩、三百萬漢人裡,從事顛覆的陰謀活動。而世居丘陵地帶的客家人,向來不對政府當局屈服,這時更樂於以「愛國」精神和效忠「天子」的口實,積極地進行反抗工作。日方將發現,半開化和山地原住民比較容易管理,而那些所謂的文明民族──漢人,事實上最頑固不化,他們常成為治理上的阻力。
大英帝國本可以不陷入危機之中。從一八六○年起,她曾有幾次併吞台灣的機會,卻因不可原宥的遲疑,錯失這一座肥沃的島嶼,以及澎湖群島可提供給其艦隊的極佳戰略位置。
逝者已矣,後悔也無濟於事,重要的是如何對目前中國的局勢提高警覺。英國人民在中國、遠東地區,有著巨大的利害關係,而且,今日大英帝國正遭遇到法、俄兩國的強力敵對,以及德國的忌妒,已不復一八六○年代那般,對北京當局擁有近乎獨占的影響力。
每天的報章雜誌上都刊登了消息,說明當我們為人民的重大利益而從事帝國擴展的活動時,卻受到法、俄兩國百般阻撓。滿清政府早已病入膏肓,遭列強瓜分是遲早的事情。除非英國分配到應得的領土,否則,不僅會喪失那些大英聯合王國人民賴以生存的市場,且將危害香港、海峽殖民地,以及在緬甸和馬來半島屬地的安全。在這些地區,漢人是人口的主幹,同時也是財源和繁榮的主因。據保守估計,在海峽殖民地、馬來群島和香港的漢人,約有七十五萬成年人,其中大部分的眷屬仍留在中國,這些人可說是處於統治中國的列強的掌握之中。如果英國未能善盡職責,容許法、俄兩國在北京取得最重要的地位,那麼一旦發生戰爭,英國各殖民地的漢人不是為甜言蜜語所迷惑,就是擔心家中眷屬受到懲罰,因而受人操縱,起兵叛亂,使我們疲於奔命,一方面忙於平定內亂,同時更要防禦外來者攻擊各補給站和極寶貴的殖民地區。
基於這些意見,我急切地想出版這本書,目的在使國人關切遠東的情勢,特別是在這危急的關鍵時刻。我的一生,大部分時間是在漢人社會中度過的,我不僅通曉他們的幾種語言,也熟悉其風俗習慣和思想模式。多年來被視為中國政府與歐洲關係代言人的羅勃.赫德爵士 (Sir Robert Hart),可證明我這些特殊的經歷。
雖然現任海關總稅務司對滿清政府極為忠誠,對於清廷免於崩解厥功甚偉,但我可以大膽地指稱,羅勃.赫德爵士維持英國威望的功績,超過任何一位駐北京的大使。然而,由於羅勃.赫德爵士日益老邁,再加上法、俄兩國的猜忌,羅勃.赫德爵士的任期想必無法持久,屆時情勢必定岌岌可危了。
如果現在錯過可維護英國在中國有利地位的機會,日後將難再有更好的契機。英國的外交官,從來沒有應付中國政治家的策略和計謀。一旦赫德爵士退休後,除了總理衙門那些詭計多端的官員外,還有法、俄兩國的公使會把他們當做傀儡一般操縱,以破壞英國在清廷十八個資源豐富的省份進行的商業利益,屆時,除了藉砲艦的威力外,我們將一籌莫展。
時機一去不復返,我們現在必須改弦易轍,不要再派那些宣稱「絕不容許二千九百萬人民的利益,超過三萬萬人民之利益」的官吏,而選拔能力強、有愛國心的人員駐守北京,並且,派遣一支強大的海軍做為後盾,一旦在外交上失利,便可用武力來維護我們在遠東的勢力。優越勢力是我們應得的,以報償我們費盡千辛萬苦,替全世界打開中國的門戶。
關於條約的權益,以及仍在北京政府控制下的各地巨大的利益(那些利益對於英國工人階級是極為重要的),全然仰賴我們自己的意願和能力來維持。至於英國在俄、德、法的勢力圈內的商業發展,則會受到這些國家意志的影響。
我認為,由於杜威上將(Admiral Dewey)在菲律賓的成功,上天正提供我們一個大好的機會,如果能與美、日兩國就遠東問題達成友好協議,或許比挽回我們在中國失去的威望和商業影響更為重要。
對於熟悉中國情況的老手來說,看見我們的英國同胞漠視這些重大問題,真是備感遺憾。英國人不能推說自己不知情,事實上,過去十年裡,不乏經驗最豐富的旅行家和才學洋溢的批評家提出建言,如柯勒門先生(Colquhoun)、米奇先生(Michie)、道格拉斯先生(Douglas)、挪曼先生(Norman)、《泰晤士報》(Times)通訊記者奇羅先生(Chirol)等,他們撰寫書籍、文章和提出警告,揭櫫遠東真實情形,並分析一旦疏於確保自己正當的權益,將招致的各種危險。
我也竭盡個人棉薄之力完成此書,並在書後的附錄裡,重印我過去幾年間所提出的種種警告與預言,希望這一切心血不致白費。
最後,我非常感謝我的合作者馬克.沙樂先生(Mark Sale)鼎力協助,使這本書得以美好的面目,呈現在親愛的讀者之前。
W. A. Pickering
May 12, 18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