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業周刊 2024/10/17第1927期 (電子雜誌)

「半導體用電」或「傳產升級」？
一場會議掀殘酷二選一 
兆元風電夢碎

為了AI、晶圓不缺電
「風電新貴、兩萬人就業」國產化大夢退場

專家解謎》不扶植國家隊，綠電能準時？風電爛尾樓會發生？
深入北中南，看風電製造大廠如何迎戰進口貨


深秋，東北季風信守承諾、年復一年如約而至，讓佇立在台灣海峽三百七十二座風機，發出破紀錄的綠電量。但台灣本土的風電製造業，卻遭遇史上最強逆風，昔日的風電國家隊被強迫斷奶，未來將走上獨力求生的道路。

台灣的能源轉型將進入新篇章，因為，一道歷史的分界點，已被風電業者口中的「九二三之亂」硬生生劃下。在此之前，離岸風電的風場開發商，必須提出採購國產化零組件的數量，只要「MIT」的比率越高，得標的機率就越高，且最低不少於六成，某些零組件的國產純度，如水下基礎，更一度高達百分之百。

五年前總統喊風電國家隊創1.2兆產值
五年後國產化喊卡、掀爛尾樓恐慌
這是學習模仿北歐丹麥，它們不僅在松德海峽取風發電，也藉由扶植風電製造業政策，打造出傲視全球的風電產業鏈。

五年來，台灣也想利用台灣海峽的風，打造在歐洲之外，亞洲的風機製造基地，政府這項願景，招來想一同在海上追風的年輕人，喊出薪資不遜於科技新貴、邁向「綠領」的風電新貴夢。

這個願景，在二○一九年更被正式定名為「風電國家隊」。時任總統蔡英文在當年國慶日後，參加世紀鋼台北港南碼頭廠辦啟動儀式，喊出離岸風電產業可創造「一．二兆元產值、兩萬個工作機會」，能源轉型讓台灣產業組國家隊，先吃內需再打國際盃，走向全世界，大賺綠能財。

今年，同樣是國慶日，政府卻放下了「國家隊」的夢，拚發電成了唯一目標的宣示，所有阻礙都必須掃除，包括MIT的國產化要求，都必須讓路。

風電國家隊為何要放棄？九月九日，經濟部先開了一場秘密會議，起因是台灣的國產化政策，被歐盟以歧視進口商品為由，告上世界貿易組織（WTO），而隔天，政府代表團就要飛往歐洲談判。

然而，另一個官員隱而不宣的動機是，過去兩年，政府發標的十座風場，僅一座風場已發包採購，其餘九座不是拿不到銀行融資，就是找不到企業買綠電，導致工程迄今還沒發包、進度延宕，而國產化，就這麼被指控是一切延宕的兇手。

當天傍晚六點半，這群五小時前才被通知開會的本土製造商，齊聚台北信義路的產業發展署會議室，一名與會者透露，經濟部次長連錦漳一坐下來，就對著現場超過十家業者說，「政府可能會放鬆國產化，我們想知道大家的看法，」並接著說，「這場會議，不會有會議紀錄。」

連錦漳的話，引發業者一陣譁然，有人當場發難，「我們當初是因為政策才決定投資，政府不能言而無信！」一片混亂中，最早投身風電業、已在台北港建五座廠的世紀鋼董事長賴文祥，突然打破沉默。

「如果貿然開放進口，那我們台北港那些工廠，可能都要關門了，因為沒有其他的產業，會需要那麼大的廠房、製造那麼大的零組件！」他說。

他把目光掃向兩位業者緩緩說，「像洲鉅、華新麗華，他們工廠今年九月才上樑，那都是五十億、一百億投資，現在政府突然說開放進口，他們要怎麼辦？」

但部分的風電開發商，卻把矛頭指向國產化，認為MIT是高成本、工程延宕的原因之一，若不鬆綁，風場就有變成「爛尾樓」的可能。

一名與會者感慨，這場不能留下會議紀錄的秘密會議，其實是打預防針，任憑場內業者大聲抗議，生死卻早成定數。

兩週後，原本想搶救爛尾樓危機、卻釀成「九二三之亂」的事件登場。這場閉門會議，六家風電案場開發商齊聚經濟部，下午兩點半，出身半導體業、上任僅一百多天的經濟部長郭智輝，只花六十分鐘，告訴現場開發商，只要承諾如期併網（編按：風場如期完工），讓風場「準時」發電，國產化「將不受約束」。

通俗的說，只要能發電，開發商愛用哪一國的風電產品都放寬了。
當天的混亂，甚至讓與會業者認為，政府想溯及既往，打算將原本應實施國產化的風場翻案，開發商之前與政府簽約，答應向風電國家隊的採購承諾可統統不算。

不均衡的台灣
文╱劉佩修

    每回處理政策議題，編輯台都會進行辯論，站在各方關係人的立場，互相挑戰。因為我們理解，政策牽一髮動全身，報導也應格外謹慎。
    這次封面故事，起源於九月兩場經濟部會議，邀集風電國產製造商、案場開發商，宣布鬆綁國產化的比例，目標是讓離岸風場準時發電。
    這目標的背後，一是避免在國際上，台灣陷入與歐盟貿易爭端；二是為需要大量採購綠電的產業，例如半導體業，加速鋪路。
    政策大轉彎，在風電業投下炸彈。採訪各方說法後，我們進行內部辯論。站在政府立場，我們試圖問：「半導體產值比風電大，如果有衝突，不該優先選擇產值大、比較優勢更強的產業嗎？」
    「任何政策都有它的時空背景，當環境改變，難道政策不能改變？」
    從業者的角度，我們提問：「歐商對台灣風電國產化有意見，並非一朝一夕，為何之前不處理，突然改弦易轍，讓後果由業者承擔？」
    「縱使這能讓離岸風電提早供電，但風電成本高，這麼貴的綠電，買家會下單嗎？」
    「如果企業不買風電，銀行敢對風場融資嗎？如果開發商無法取得資金，敢下單給製造商嗎？如果供給與需求都出問題，如何讓風場準時發電？」
    抽絲剝繭後，我們發現，放寬國產化規定，並無法達到讓風場準時發電的目標，也難以提供半導體、AI產業等便宜綠電。
    效益不清楚，代價卻顯而易見。五年前政府提出打造離岸風電國家隊，創造兆元產值、兩萬個工作機會，此規畫硬被切斷，波及的企業與家庭，難以估算。
    這回到我們反覆詰問的癥結點：為了明星產業，犧牲其他產業，值得嗎？下此決定前，政府是否盤點過利弊得失？你的選擇，真是達到目標的最佳路徑嗎？
    這次風電爭議只是開端，未來，經濟與能源的衝突勢必越來越大，當政策有所取捨，被「捨」的產業與從業者，恐怕連申訴的時間與管道都沒有。
    不均衡的產業發展，政策的資源傾斜，恐把台灣推向不穩定的社會，這是風電爭議背後，更深層待解的問題。

─封面故事─
58  「半導體用電」或「傳產升級」？一場會議掀殘酷二選一
    兆元風電夢碎
67  官員曝兆元產值變調原因：
    先發電再產業、歐盟狀告W TO
68  國產化鬆綁，綠電就能準時？
    難！3點看風電哪卡關
72  逆風贏家1》
    6千頁「天書」結合工匠、工程師
    風機外觀件王通吃歐商訂單
76  逆風贏家2》
    「台灣土狗」董座以廠為家18個月
    造出亞洲最高擎天工作台
80  逆風贏家3》
    從沒人看好到全球第2大浮吊船
    揭密征服黑水溝台灣之光

─國際焦點─
36  無人計程車、機器人是同一盤生意！
    馬斯克的AI生態圈野心

─產業風雲─
46  小七一年在台南狂開4大店！
    揭統一超「陪你一起老」3盤算

─投資焦點─
48  00887狂飆100％、又慘跌50％
    陸股ETF暴起暴落藏什麼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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