獎
副總編輯 簡白
文學獎,意義何在?先從鄰近的日本,我們耳熟能詳的芥川賞談起。
搞笑諧星又吉直樹,標榜「藝人書寫純文學作品在純文學雜誌初登場」的中篇小說〈火花〉,發表於二○一五年二月號《文學界》,雜誌熱賣四萬本,入圍該年上半期芥川龍之介賞,話題性驚爆,果然勇奪殊榮,摘抱獎歸。搭乘順風車,同年《文藝春秋》九月特別號,披露芥川賞評審記錄並重刊登載〈火花〉,竟增印一一○萬三千部。而〈火花〉的單行本更是如虎添翼,至年底狂銷超過二四○萬本。趁勝追擊,付費動畫配信Netflix與又吉直樹的經紀公司吉本興業攜手,製作影集版,片商並搶訂開拍電影版。
有人享風光,有人嘗風霜。當年,衝著社會瞠眼矚目「又吉直樹現象」,之前同樣獲頒芥川賞的作家,紛紛吐嘈經驗之談,「文學(獎)真的可以當飯吃嗎?」
二○一○年上半期芥川賞得主西村賢太,在雜誌《寶島》表示,以日本傳統每張稿紙四百字採計的話,「得獎後的稿費,只比得獎前多出五百日圓而已。何況最近出版業者私下統統喬好,公定每個作家的稿費水準,根本不可能給個別作家抬高價碼。」
稿費無法寄望,那版稅呢?一般來說,版稅的計算方式為「訂價乘以發行冊數乘以一○%再減去稅金」,但文學作品景氣衰落,銷售不及一萬本的小說新刊本,比比皆是,占全體的九○%~九十五%,其中又絕大多數賣不到五千本。假設每本訂價一五○○日圓,免計稅金也僅回收七十五萬日圓罷了,倘若作家一年就出版這麼一本書,僅靠版稅生活真的要喝西北風了。
難怪作家松久淳指出,文學不能當飯吃,縱使獲獎也是。但他建議,頂戴獎銜的光環,倒可以掙些副業收入。比方演講、座談、評審等等。西村賢太如此過日子,一九九八年下半期芥川賞得主平野啓一郎亦這般渡小月。
另外,更有一大票芥川賞得主巴占學院位子不放,避免兩頭落空。例如,二○一四年下半期的小野正嗣現任早稻田大學教授、二○○七年上半期的諏訪哲史現任東海學園大學教授、二○○○年下半期的堀江敏幸曾任明治大學教授、現任早稻田大學教授、一九九八年上半期的藤澤周現任法政大學教授……,族繁不及備載。他們大多前半生專注學術,待升等資格到手之後,才全力投入創作,搶食文學市場。
打定主意要當專業作家,最淒涼的是一九九六年下半期芥川賞得主柳美里,她二○一五年三月出版《貧乏神様 芥川賞作家困窮生活記》,裡頭坦言,堅持推掉演講、座談、評審的邀約,後果竟繳不起網路費、電話費,加油錢也沒著落,只得媽媽淪為竊賊,去盜摳兒子的存錢筒,其狀之慘痛,讓人鼻酸。
幾何學沒有君王的捷徑。顯然,文學也沒有富豪的小抄。那麼,顯然洞燭透徹,迫切需要贊助的寫作比賽,目的就在於全馬式的長遠意義。
文學獎,一種是肯定,表彰終身成就,如諾貝爾桂冠;另種是期許,賦予想像及驅動。
台積電文學賞,即屬後者之中的翹秀,殊勝之處,它勉勵較受忽視的冷門創作領域,樹立最前線標竿,提供吾土台灣獨一無二的中篇小說搶旗擂台。脫穎而出的參賽者,仍必須持續鍛鍊,邁進挑戰關卡。
寫作,本來是條孤獨的旅途,文學獎的期許,灌注以信節,彷彿隻身穩腳巡禮「四國遍路八十八寺院」,無論天空明朗幽暗,都飽滿「同行二人」的想像及驅動,而不會頹萎寂寞。
連緜五屆,十年有成。感謝主辦單位台積電文教基金會,慷慨護惜文藝的初心。並且祝福創立至今的所有得獎者,莫忘寄情文學的初衷。
二○二○,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