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活水 5月號/2021 第23期

有些講究 Small Thing Matters

二〇二一年初，《FOUNTAIN新活水》從我們的景象中看見台灣的色彩，以及色彩背後的歷史與情感；也在當代的種種自我製造中，發現正被編織著的新時代認同。而在上半年的最後，我們想要往更細微處尋找，我們想要細探台灣人的講究。
然而「講究」究竟為何物，「講究」又存在何處？舉凡個人日常的打理、各行各業對工作的執著、關乎食衣住行的種種環節，哪怕是極其枝微末節的所在都有講究的影子，它體現了我們在基本需求之外的餘裕，不計成本地追求高分與滿分間的些微差異。
人情、生死、信仰、廟宇、飯店、理髮、洗衣、隨緣、翻譯、網紅、南北貨、版本控、歷史風物、吃一碗飯、爬一座山、便利商店、我們的語言、藝術中的刺、習慣的澱積物、跨不過的小事……一切都可以講究，萬事都有些講究。
講就不在於儀式性、不在於精美姿態、不在於富貴逼人，在於一種無關窮通的自我慎重。

開場白：我們的異議

是的是的，我明白本期封面故事的這兩個字有多惹人厭，我非常明白。因此，請求在各位翻白眼走開之前，先聽我們聊幾句吧。

許久以來各種涉及「講究」的敘事與展示，多少還是讓人聯想到（范伯倫提出的）炫耀性。炫耀式的消遣與儀態。炫耀性的消費（矯飾、繁複、「耗費性質之情事」）。炫耀性的知識與儀典。而社會名望的博取、審美標準的設定、消費財的昂貴，成立了彼此同謀的三角關係。然而這就代表只有富裕到鎏金溢彩、矜貴到日久天長的生活才是講究嗎？才算講究嗎？諸君，我們有異議。（而且范伯倫這話也是兩甲子前的事了）

五月號《FOUNTAIN 新活水》的封面故事是「有些講究」。「有些」可作副詞解，亦可作量詞解，然而不管哪個解法，都是想卸除「講究」這個詞彙在某種姿態與品味中的壟斷或獨斷，想與讀者一起重新翻閱台灣日常生活中「也是有些講究」的可愛小地方，以「說講究」開始，我們請中央大學歷史所所長蔣竹山從大正時代台灣文青的生活風物談起，再請台南廟宇文化研究者謝奇峰說說他對傳統信仰的講究；此外，「新興糊紙文化」解釋紙紮這門技藝與心意，我們也採訪了老理髮廳、麵包店、南北貨行與洗衣店四種老舖，他們在自己的不起眼當中為常民生活周全著小食大宴、行走頭面。

第二部分「我們喜歡的台灣小講究」，調查了從日常的「便利商店」與「搬家」到非日常的「劇場」與「飯店」的有趣眉角；不過許多時候物質之事，只是講究的末端，因此在第三部分裡，有四位分擅四種語言的譯者丘光、陳系美、施清真與尉遲秀，說明他們作為擺渡者如何精工他們的語言；展覽技師郭景捷像款待一條魚，為觀展者與藝術家挑掉空間中那些「看不見的刺」；而廣告系出身、攻讀傳播學的石武耕則大大吐槽各種在物質上愈想講究，卻愈顯得不講究的事……

不過說到底，或許一切發軔常歸結於某種怪癖？作家蔡珠兒、江鵝、鄒欣寧與宋尚緯，一舉在此曝光他們生活中那些「與怪癖恐怕只有一線之隔」的小講究。而本期攝影計畫邀請到建築師出身的陳尚平，有段時間他頗苦於台灣公共空間的「不講究」，但磨礪多年，如今已修煉出本次的專題：「隨緣」。漫畫家左萱也依主題畫出網路美照背後許多為人所不知的講究。先鋒人物是台灣王爺信仰的研究重鎮、中研院研究員康豹（Paul R. Katz），康豹老師絕對是我們所遇過、對訪綱與溝通細節最講究的一位受訪者，然而若非如此，無法完成這篇有趣的訪談。

說到底，我們認為講究完全可以不在於儀式性（如果僅繫乎此，那麼全世界的辦公室例會都該是世上最講究的東西了）、不在於精美姿態、也不在於富貴逼人，而該更接近這次專題中每一位參與者共同流露的基調：一種無關窮通的自我慎重。倘若非要堅持講究這事有種脫不了的貴氣，那貴氣不該也不是依託於階級：而是若一個人，他展眼惜視光陰萬象，低眉善待日常生活，那是真正抵達生命的講究，這樣的講究，我們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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