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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識媒體:人的延伸

認識媒體:人的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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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諾(英國科學家兼作家)評羅勞斯(當代英國文史學者,擅以傳記構築斷代史)論《綏靖》和慕尼黑之路的著作(「紐約時報書評」,一九六一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形容一九三○年代不列顛最高決策階層的腦袋和經驗:「他們的智商,比一般政黨機器的政客高明許多。可是為什麼還弄得這麼糟?」史諾同意羅勞斯的看法,原因出在:「他們不肯去傾聽警訊,因為他們不想聽。」因為反共反赤,使得他們沒法讀出希特勒這個訊息。可是他們當年的失敗,與我們現今相較又真不算什麼了。讀寫力做為科技或畫一標準,遍及教育、政府、產業、社會生活的每個層次,美國在這方面投下的賭注,如今電科技一來全面面臨威脅。

史達林、希特勒造成的威脅是外在的;電科技則發生在城門之內,我們卻又聾又啞又盲,渾然不覺電科技正與古騰堡科技短兵相接,而美式生活方式正是透過古騰堡科技形成,又建立在古騰堡科技之上。但是此刻卻不是提出戰略的時候,因為大家甚至還沒看出威脅的存在呢。我現在就像巴斯德,當年苦口婆心地告訴其他醫生,他們最大的敵人是一些肉眼看不大見的玩意,而他們簡直不知道有這號敵人。對於任何媒體,我們向來的反應都是一種科技白癡的呆相,也就是說,我們認為「它怎麼用」才是最重要的。但是媒體的「內容」,就像小偷手上拿著的那塊美味多汁的肉,只是用來轉移我們心靈看門犬的注意力。媒體的影響效果之所以強大濃密,正因為另外又有一個媒體做為它的內容。電影的「內容」,是小說或舞台劇本或歌劇。電影形式的效果,卻與其節目性內容無關。書寫或印刷的「內容」是言詞,讀者卻對印刷或書寫兩者的存在卻幾乎完全不察。

湯恩比就完全昧於媒體知識,不知道媒體塑造歷史;不過他身上倒有許多例子可供媒體學者一用。有一度他曾嚴肅建議,透過成人教育,比方不列顛的工人教育協會(英國最大的成人教育志工團體)之類機構,可以用來反制大眾化報業。湯恩比認為,雖然到了我們這個時代,所有東方社會都已經接納工業化科技與其政治後果:「可是在文化層面上,卻沒有畫一的對應趨勢。」(Somervell, I.267)這種說法,就好像讀寫人明明在廣告包圍下掙扎搖擺,還要誇口說:「至於我個人,才不去理會廣告呢。」對於我們西方的科技,東方各民族在精神上、文化上雖然可能有所保留,卻幫不了他們的忙。科技的影響力,並不是發生在意見或觀念的層次上,卻在它輕而易舉便徹底改變了我們感官的使用分配比例或知覺的型態。遇上科技,唯有嚴肅的藝術家能以身免,因為他正好是感應專家,最能察鑒感官知覺上發生的變化。

金錢這個媒體,在十七世紀日本運作的影響效果,正如印刷術之於西方。參森寫(《日本》,Cresset Press, London, 1931),指出貨幣經濟的滲入,「啟動了一個緩慢卻不可阻擋的革命,最終在封建政府崩潰之時達於巔峰,並在兩百餘年封閉自守之後,重開與外國來往之門。」金錢已經重組了各民族的感官生活,正因為它是我們感官生活的一項延伸。不論社會中人對此是否同意,都不能左右這項改變。

對於媒介具有的那股轉換能力,湯恩比曾在他的「精妙化」(etherialization)觀念裡談過,在他眼裡,「精妙化*」是任何組織、科技裡面逐步簡潔化與效率的原則所在。湯恩比卻還是湯恩比,完全忽略這些形式挑戰我們「感官」反應所生的影響。在他的想像裡,我們「意見上」的反應,才與媒體、科技造成的社會影響有關。如此「觀點」,全是活字印刷作法的結果。因為讀寫型、同質性社會裡的人,對多樣化、不連續形式的生命不再敏感。自戀迷惑之下,取得了第三度空間面向的錯覺,以及所謂的「私人觀點」,與布雷克或聖經〈詩篇〉作者具有的意識覺察完全斷絕。於是,我們變成了我們目中所見。

*譯注:etherialization:湯恩借自黑爾德的觀念。簡單地說,就是由低層次、低境界,提升轉換到高層次、高境界,以愈少達成愈多。直譯即「以太化」,以太觀念源自亞里士多德,無重而透明,是構成宇宙基本物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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