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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靜的巨大

寧靜的巨大

  • 作者:席慕蓉
  • 出版日期:2008/06/25
內容連載 頁數 1/6
追尋之歌
有些詩人,可以把自己的創作經驗和作品分析,寫成一本又一本有系統可循的書,宛如明鏡,是一種清楚的自我認知和詮譯。

有些詩人,則是除了他的詩作之外,從不多發一言。那面明鏡,總是孤獨地懸掛在自己的心中。

而我呢?我當然絕對做不成前者,但是,也更做不成後者。

創作的熱情反覆前來,心中是懷著一些模糊的憧憬。可是,在創作的過程裡,也充滿了困惑,所有的線索好像都在,卻是混亂、矛盾,甚至是互相否定的。

每次都是只有在終於寫成了一首詩的那一瞬間,好像才能恍然於自己真正想要表達的究竟是些什麼。

創作的熱情反覆前來,卻始終難以辨識那深藏在我心中的憧憬的全貌。

要更清楚的看見自己,我需要的是一種激發和觸動。

如果眼前有個比較具象的畫面,我應該就是那個在無星無月的夜裡,在山林中艱難尋路的旅人,期盼天際能不時出現明亮的閃電,只為,那瞬間的光耀,就足夠讓我審視自己的置身之處與目的地之間的距離,以及方位的差異,從而可以在其後的黑暗裡,再摸索出一小段的路程來。

由於腳步比較慢,詩因此也寫得不算多。這幾天,我的第六本詩集出版了,自己好奇地去數了一數,六本中發表的詩作總數,也不過是三百三十多首而已。可是,如果從其中年代最早的那一首算起,一九五九年的春日到此刻二○○五年的春天,這時間卻是長長的四十多年!

好友其楣剛剛才對我說過一句話:

「你啊!你是個糊里糊塗就寫了四、五十年的詩人!」

她的意思是說,我既不曾立下什麼大志,也沒有什麼周詳的寫作計畫,可是,卻也一直一直沒有離開。

是因為那深藏著的始終不曾向我完整顯現的憧憬嗎?

所以,我對「錢南章樂展──一棵開花的樹」這場音樂會是充滿期待的。

音樂會全場的二十首曲子都是以我的詩作入歌,由女高音徐以琳教授獨唱,鋼琴家王美齡教授伴奏。

而作曲家說,他想要以這二十首的獨唱曲來詮釋我這個人,以及我作為一個詩人的一生。

有這種可能嗎?

在過往的生活中我們互不相涉,除了我偶爾聽過他的音樂,他偶爾讀到我的詩之外,幾乎就等於是兩個陌生人。但是,如果他真的做到了,對我來說,那又將是何等強烈炫目的閃電,何等令我戰慄的激發和觸動呢?

這三位音樂家在開始練習的時候,不希望我在場。等到終於准我去聆聽的那日,是個又冷又濕的雨天,從淡水到關渡,車窗上一直有層薄薄的霧氣,像我心裡輕微的忐忑。

可是,第一首歌,就讓我驚呆住了。

〈出岫的憂愁〉原詩寫成於一九八二年:
驟雨之後
就像雲的出岫 你一定要原諒
一定要原諒啊 一個女子的 
無端的憂愁

只有四行的詩,卻重複了兩次相同的請求。在詩成的當時,甚至一直到此刻之前,我都認為這「請求」是謙卑的表達。可是,為什麼在錢南章的歌裡,卻讓我聽到了一個生命深藏著的堅持,甚至可以說是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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