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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已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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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thing Was the Same

內容連載 頁數 2/3

一九八五年十一月二十八日星期四

致 凱•傑米森博士

碧歐佛爾特花園三十四號

倫敦S.W.3

英國

我最親愛的凱:

我看過綠色的冰、十分鐘的撤軍,但昨晚我聽到的是全然的黑暗。十二歲那年,我去肯德基看長毛象洞穴,導遊說那裡的黑比全黑還要再黑二十度,我一直沒聽懂,始終無法從科學角度理解這句話,但我現在感受到了,那就像吞噬所有光線的黑洞。我感覺自己的生命力透過電話線被吸光了,但我很樂意能夠付出。可惜物質不滅定律在這裡並不適用,從我體內離開的生命力,並未轉移到電話的另一端,好似物質與能量徹底消失,喚回了記憶深處最原始的孩提夢魘。

陪在你身邊似乎是唯一的答案。那樣我就能看見你,可以幫你蓋毛毯,在你床邊放一杯水,幫你找鋰鹽和甲狀腺劑,並且在必要的時候向外尋求幫助。我需要指引,我需要知道何時該開始擔心?憂鬱發作時,比較要緊的是時間的長短、憂鬱的程度,或是兩者的綜合?如果我問妳吃藥了沒,該問得多具體?如果詢問你攝取的食物或飲料,得問多少卡路里或多少杯嗎?有哪些指標代表你用藥過量?在洛杉磯可以找奧爾巴醫師,那麼在倫敦該找誰?安東尼•史脫嗎?達林頓嗎?

我不喜歡黑洞的存在,但很高興我看過了。當你愛上行星,就得接受日車、黑洞等等的一切。

愛妳的 理查

我重讀他多年前寫的這封信,想著我們在這條相互了解的路上已經走了這麼遠,能夠擁有彼此是多麼幸運,而他老是寫錯別字也依然讓我發笑。我帶著鼻音告訴他:「跟正確的『日暈』比起來,我比較喜歡你寫錯的『日車』。」他看看信,說:「這個嘛……,我看起來沒錯呀!」一輩子的閱讀障礙不曾打擊他的信心,他很確信某些字就是該長某個樣子。

他提到最後一段文字,說他一直將我視為火熱的行星,又拿出一個小盒子遞給我。「這個是為了紀念你的日暈和黑洞,還有華府上空屬於我們的流星雨。」盒子裡是一只金戒指,上面有十六個小星星,他拿戒指沾了紅酒,戴在我手指上,旁邊是婚戒和他在羅馬送我的戒指。

「敬行星!」他說。

我曾將一本著作獻給理查,在獻辭中引用拜倫的詩作《唐璜》:「以望遠鏡與蒸氣的力量發現行星並逆風航行的人,向他們致敬!」

「敬你!」我說:「敬安全的航行。」

……

理查的病況再度惡化。兩個星期內,他呼吸困難的狀況更嚴重,體重掉了將近五公斤。他感染肺炎,幾乎沒進食,也睡得更多。每天,我眼看著他的生命逐漸流失。我們在死亡逼近之際彼此相守,這種親密是無法想像的體驗,同時明白,終點已經迫近。我們相擁而眠,敏銳感知對方體內的任何動靜。這是我們親密而綿長的道別。

四月中,艾廷格說理查的病已出現「進一步的狀況」,斷絕了我們任何一絲希望。鮑伯安排理查參加喬治華盛頓大學醫院的實驗性藥物試驗,並把病歷和掃描紀錄寄給范德比爾特(Vanderbilt)大學的一位基因治療師。理查也申請在秋季參加國家衛生研究院的疫苗療法,但他可能無法活那麼久了。……理查的體力不斷衰竭,坐在電腦前的時間變短,因為舉步維艱,很少下樓來。朋友更頻繁來訪,但停留的時間卻變短了。

從那時起,寧靜的夜晚與凌亂的白天交替而行。我們靜靜等待,懷抱著希望對抗已知的現實。理查的睡眠時間更長了,我躺在他身邊,清醒著。即便他經常都睡著,我仍每天讀幾個小時的書給他聽,朋友和同事也仍繼續前來探望他。四月底,理查和我決定為最親近的好友舉辦晚宴,感謝他們的友情和不斷設法拯救理查的生命。那是最終的筵席,卻無限美好。我在餐桌上放滿長長短短的蠟燭與自種的杜鵑花,準備了萊姆木瓜、糖霜薑、無花果、鮭魚、香檳。在這個閃亮美麗的夜晚,我們與完全知悉現實狀況的朋友聚首,心中備感溫馨。

第二天,我到岩溪墓園挑選理查和我的墓地。理查太虛弱無法前往,但他很瞭解墓園的環境,因為我們曾多次前去觀看聖高登斯雕刻的亞當斯紀念碑。這天是四月的最後一日,園內四處的樹木都盛開著花朵,我站在不同位置打電話給理查,把現場的景象形容給他聽,然後問他喜歡哪兒。後來我們選了一個年代比較久遠的位置,旁邊就是老樹叢,也可以看到蓮花池。理查很高興我們能永遠睡在蓮花池旁;他笑了一下,建議我往後去探望他時可以順便丟隻金魚到池塘裡。這真是件令人傷心的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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